第一五四章 刻舟求剑(下)-《新顺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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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檴身后的汗已经渐渐消了,按照以往的经验,知道父皇这么说话的时候,自己应该问一句,于是问道:“儿臣愚钝。倭国分封,何不让倭国重蹈分封乱战之祸?何必不使之统、又不使之乱?”

    李淦哈哈笑道:“昔者,太宗皇帝曾言,大乱方可大治。”

    “甲申年后,救中国者,天下除暴之义兵也,非明所能变革而治也。”

    “倭国亦然,倭国不乱,则不可治。乱,或大乱百年、或大治。但若乱后大治,此诚中华之敌。”

    “倭国不乱,各藩与武士,便如明末之士绅、贪官。”

    “若乱,说不定就尘埃一扫。柳宗元之《封建论》,不可不读。”

    “倭国不乱、不统,则各安旧命、各从旧事。他若练兵,粮从何出?钱从何来?收各藩武士之利,武士为何还要保他?”

    “前朝教训、本朝开国,这都是可以借鉴的例子。太祖皇帝均田免粮,入京之后,依旧拷掠贪腐,于是奉祀侯剃发上表,士绅跪迎东虏。”

    “但除此教训之外,还有一事,便是汉时吴楚七国之乱。七国乱平,则天下之权尽归中央,乃有推恩之法,更有后来武帝赫赫武功。”

    “是故,保幕府,也要保诸藩。”

    “既不可使诸藩倒幕而大乱大治;亦不可使幕府削藩而集权。”

    “若有朝一日,倭国废分封、开科举、效三代而办学校、征兵募兵,则可知,武士必反,如此,则必要支持武士。”

    “若有朝一日,倭国民不堪苦,揭竿而起,天下大乱。则可知,武士必镇压,如此,则仍要支持武士。”

    “就记住一句话,倭国谁和武士封建站在一起,就支持谁;倭国谁要废封建、开科举,就要打压谁。”

    李檴似有所悟,点头道:“儿臣受教。那礼政府郎中赵百泉奏朝鲜国之事,儿臣是不是也该如此?”

    “谁支持两班与奴婢制,便要支持;谁揭竿而起,便要打压?乱,则有变?”

    李淦哈哈大笑道:“是,也不是。”

    “是,则固为藩属。”

    “非,则收为郡县。”

    “取舍之间,吾儿自决之。如今朝鲜开关,数十年后,怎番模样,孰人能知?”

    “以史为鉴,切记刻舟求剑、更不可削足适履。”

    “汉唐征西域,本朝以史为鉴,亦要征西域。只是,本朝的西域在哪?却不在西北。”

    “汉有诸刘宗室、明亦有藩王众多,所为者祭祀不灭。只是,本朝并无实封,亦不可实封,然却不可不另辟蹊径,宗室不封而封。”

    “你回去想想,何谓不封而封。既避七王之乱、靖难之役;又可有光武中兴、康王延续。”

    带着这个问题,一时间想不明白的李檴拜礼后离去,心知这个问题正是今日真正的考验。之前自己冷汗淋漓,也在大胜倭国的背景之下没留下什么坏印象,可这件事却不能拖,需得尽快想清楚才是。

    待李檴离开,李淦自叫心腹太监取来了一本图册,上面写了一排小字。

    “海军不可废”、“移民垦土”、“黄淮运河漕运海运”、“倭国宗藩”、“南洋天边”、“西域自足”、“雪山可控”、“实学科举”、“实边鲸海备罗刹”、“废丁改税”……

    林林总总一大堆的内容,李淦取来笔,涂掉了倭国宗藩这一行小字,又在“南洋天边”、“黄淮运河漕运海运”、“移民垦土”、“实边鲸海备罗刹”这四行小字上重重地画了个圈。

    在他心里,加上倭国宗藩,这五条都应该画在一起的。倭国不臣、南洋不定,废漕改海就不敢行;废漕改海,漕工何处,又不可不思量。

    牵一发而动全身,着实难也。但细细想来,终究还是钱的问题,只是刘钰就算在倭国那讹到了千万两白银,大半也要投诸海军上。心里默念了几句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告诫:勿要焦躁、不可急于一时。心里却依旧琢磨着,也不知自己死前,究竟能办成几件。

    盘算了一下日期,估摸着刘钰应该已经要快和倭人谈完签约了,于是收起了图册,一心扑在厚厚的奏折上。

    倭人朝觐,虽是荣耀,尽可畅快,但也不过小事尔。

    大战之后的论功行赏、拆分海军、新军驻扎、陆海均衡等事,才是真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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