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贪心父嫁女,苦命花无言-《山村之夜》

    魏国友的大姨刚走出大门口,林花的父亲就说话了:“魏国友那儿你别答应,闺女养大了不能赔本。找个有钱儿的人家,多要点彩礼,嘚给我打酒喝。魏国友家有啥呀?花儿过去也是受苦。”“就惦着你的那点事儿!行,再来喽我跟她说一声。”林花的母亲小声嘀咕了一通,拎个篮子,到园子里摘菜去了。

    林花的父亲是解放前地主家的阔少,又是家里的独男,被家里宠得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肩不能挑,手不能拎。解放了,他也不接受劳动改造。今天说肚子痛,明天说脑袋痛,后天说腰痛,总之就是不去干活,是个游手好闲的料。前庄后村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所以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后来,他母亲要来了自家的一个侄女,硬是给他当了老婆。这倒好,他不但不去外面干活,家里也把媳妇支遛得团团转。当家里添了两个孩子后,日子就更见紧巴,但他照样不去劳动。当孩子稍微能干些活了,他就让孩子辍了学,参加生产队劳动,而自己每天能吃上饭不算,还要抿点小酒儿,还嘚就点小菜,这样的人实在少见吧?

    再说东庄有一户姓张的人家,有一个男孩,由于小时候和人打闹被荆棘扎瞎了一只眼睛,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又是家里的独苗,急得老两口是焦头烂额,四处托人给儿子介绍对象。其实这家条件挺好,父母硬朗,父亲又是车把式,不是倒腾点山货去城里卖,就是帮别人拉脚挣点钱,有时还向别人出租大车。人也很手巧,不时地承包一处盖房修屋的活,家里还真是富得流油。

    这天,媒人还真是进了林花家的门。

    媒婆一见到林占成,就相当亲热地说:“我说兄弟,你要有喜事啦!”林占成代答不理地说:“看你说的,我能有啥喜事啊?”媒人是个自来熟,拍着林占成的大腿说:“我跟你说说,你听听是不是喜事?东庄张启才家你知道吧?那是多富的人家啊?十里八里的数人家吧?人家有个儿子,没对象呢,你闺女林花要是能嫁过去,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林占成听完,迟疑着说:“那孩子挺大了,还是一只眼。”媒婆赶紧说:“是不小了,比你闺女大点儿。眼睛有点毛病,能看道,没啥。日子好就行!你也跟着沾光!比嫁个穷光蛋强!”

    林占成是句句不落地听着,脸色由凝重逐渐变得柔和,眼神由呆滞逐渐变得精神。他早就听说过这家,也知道男方比林花大十几岁,也知道是个一只眼,但他心里想:“有吃有喝就是好日子,就是好人家。大老爷们不是看样的,哪能像我这样?把日子过成紧巴巴的?吃没好的吃,喝没好的喝。”于是当媒人说完后,他抬起头,慢条斯理地,很有派头地说:“这家儿,我可以考虑。”媒人一听,两眼立刻闪闪放光,刚想张嘴说什么,只见林占成挥了挥手,又开始补充了起来:“我闺女可是一朵花,前村后店的都知道。他老张家要娶,彩礼少了可不行啊!”媒人一听,乐得是心里开了花。大兄弟长,大兄弟短的不说,还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表示:“放心吧,彩礼包在我身上,要是少给,从我这儿就过不去。”林占成一听,心里踏实了,嘴角泛出了些许笑意。

    第二天,媒人又坐在了林占成的跟前,高兴地说:“大兄弟,人家老张家可高兴啦,给这个数!”她伸出一个大巴掌,五个手指用力叉开,仿佛一座五指山。大家都知道这是和五有关的数,但您知道是多少吗?五千、五万、五十万?其实都不是,仅仅是五百而已。那个年代,职工工资只有二三十块,五百就是个天文数字,比别人的彩礼都高。林占成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却装得很是平静。淡淡地说:“彩礼还可以,闺女那也得给几件衣服钱,你看多少合适啊?”媒人又拍了一下林占成的大腿说:“那都是小事,只要彩礼钱不嫌少,衣服钱不算啥。人家都讲两件,我做主,四件行不?”林占成一听,高兴地说:“行行行!四件不少!”所有的条件都谈妥后,媒人笑嘻嘻地回去传话了。

    媒人走后,林花的母亲说:“一只眼子,不好看不说,也挺吓人的,让孩子嫁过去,中吗?”林占成把脸一沉说:“有啥不中的,好看能抵饭吃?我好看,你享福了吗?”林花的母亲白了林占成一眼,一边向外走,一边嘀咕:“你还好意思说这话!”林占成就这样,自己什么都不做,但是专横,谁都得听他的。

    晚上下工回来,林花放下锄头,看见灶膛跟前的母亲,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又挑起门帘说了一声:“爸,我回来啦!”说完,到外面打水洗手。

    林花洗漱完毕,端起碗刚要吃饭,林占成开口说:“花儿,这几天来的那个东庄的,是来给你提亲的。提的那家呢条件不错,就是那小子有点岁数大,眼睛有点毛病,可是家里富裕,你过去不会受穷。这些年咱家啥样你也知道,老爷们不是当摆设的,只要能干,能养家就行。”林花听了这些话,心里扑腾扑腾地跳,毕竟还不到二十岁,还是个孩子,听了这话,她哪能不害怕呢?可是在她父亲面前,她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头低到了碗里,默默地喝着粥。

    没过几天就相家。所谓的相家,就是女方到男方家里看看情况,外带着也算搞对象。

    一只眼和林花被媒人叫到一个空屋子后,媒人对他俩说:“彼此看看,说说话,我先出去了。”此时的林花,心跳到嗓子眼了,手不知道往哪放了,腿哆嗦得几乎站不住了,那个紧张啊。不用说话,就是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生在大山里,从记事起就受父亲的呵斥训责,“胆小如鼠”就是对她的形象写照。其实林花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只是林占成专横,孩子吓唬得狠。不许孩子大声说话,不许孩子有自己的思想,不许孩子说笑取闹,从而把林花吓成一个胆小的姑娘了,此时她还能不吓得够呛?其实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也确实值得深思!

    回到家后,林花的母亲问:“那人咋儿样啊?”林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母亲又问:“他那眼睛咋儿样啊?”林花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母亲生气地说:“搞了半天对象,啥都不知道,那叫搞对象?”林花哭丧着脸说:“我没敢看他!”母亲看了她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下地抱柴火做饭去了。

    烧火期间,母亲用手不停地抹着眼泪,由己及女,她是太伤心了。自己就是太老实,对姑姑强行让自己做她的儿媳妇不敢说话,致使自己这一辈子这么贫寒,这么窝囊,这么不被尊重。看起来闺女也要走自己的老路了。她想着这些,哪能不落泪呢?林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能不心疼呢?可是这个软弱的女人,面对专横的林占成能有什么办法?也只有抹抹眼泪罢了。

    忙完了秋,男方家就提出了结婚的请求。这样,刚定亲三个月的林花,就成了一只眼的媳妇了。

    看到一只眼,林花就害怕。白天,一只眼出去干活,林花觉得还没什么,可是到了晚上,那就太恐惧了。她挣脱不了一只眼的纠缠,胆小的她除了躲闪就是躲闪。可是一个小姑娘,能躲过一个大老爷们吗?没过几个月,林花就怀上了,娘家和婆家都很高兴。尤其一只眼,比从前更勤快了,大老早的就出发,不是砍柴就是编筐,要不就是去城里卖一些农产品,总之极少在家闲着。他这样,林花反而高兴,本来就怕见到一只眼,现在他忙,正好自己心里放松些。这样的婚姻,就如同雨后的土坷垃,那是一碰就碎。不信,请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