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新官赴任

    当年范进中举时着实被这中举的消息吓得不轻，亏得吃了一记耳光才清醒过来，今日阿新虽没被这当县官的消息吓昏，也整日似在云里雾里，头脑昏沉沉的。大凡这来庄与未庄的人们，见得多的是村官，稀罕的是镇官，就是见过世面一点的，也没人敢吹说自己见过县官，现今这县官就出在自己的家门口，简直让这两个村庄的百姓瞠目结舌。来庄的人见到阿，不是躲着走，就是藏在门缝后窥视他；见到阿新老婆，女人们不敢正视，都用眼角那点艳羡的余光看她身上有什么变化。未庄人同样如此，本来见到阿新老丈人那五大三粗的身子都要惧怕三分的，现在干脆没人再敢上门请他去干活，气得他整天在家与老婆斗气。

    阿新自然不敢再出门，生怕人家把他当怪物。好在眼下也不必再做生意，只等县里派人来接他上任。他不知自己要担任什么官职，好像是县文化局的一个什么长的，管他呢，反正是县官，总比镇官大，这一点阿新是搞得清的。但他现在最搞不懂的是日后如何做官，他祖上恐怕没有传给他半点做官的基因，因此狂喜过后便是连日的担心，以致想得夜不能寐，两个眼眶黑黑的，胖老婆心疼地买了一只乌骨鸡回来给他补补身子，不料给街坊的女人们现，一夜间村里忽然冒出了十几户养乌骨鸡的专业户。

    这一天终于等来。县里的小车开到阿新家门口，车里下来一男一女，都是西装革履，中规中矩，惹得看热闹人大为惊叹，说是县衙门当差的毕竟不同镇衙门的。

    阿新前几天已接到通知，因此行李早已收拾好，见县里人到，拿起他那个装得满满的进货用的蛇皮袋扛在肩上就走，县里的那个男子忙接过来替他扛着，小心翼翼地放进后车箱里，似乎里面就是县里盼着的古董似的。县里那个年轻女子过来挽起阿新的手臂，微启笑口说了声：

    “请吴先生上车。”

    老阿在一旁看得喜滋滋的，胖老婆却有些酸溜溜。阿新辞别妻子老父，正要上车，忽然想起自己那辆自行车，想要带在身边日后出行方便些，县里那男子一看这自行车破得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了，想起上级的嘱咐：注意阿新家的旧物，于是连声说好。自行车塞进后车箱后，后车箱的盖板盖不上也不顾了，小车载着阿新直奔县城而去，让来庄大半个村的看热闹的人站在那儿愣了半天也没弄懂这里的究竟。

    十三、上司召见

    阿新来到县政府的当日，文化局一个副局长马上召见他，同他谈了一个多小时。副局长问长问短，问得最多的自然是阿新的身世。当然人家毕竟是县官，说话很有水平，只见他淡定地抽了一口烟，然后问道：

    “令尊身体还好吧？”

    阿新听不懂这文绉绉的用语，以为是问他的老婆，就照实回答：

    “她什么都好，就是太胖。”

    “啊，啊，是吗？有钱难买老来瘦啊，多多保重才是。”副局长继续他的关怀，“家里很重传统吧，不容易呀，唉，现在的青年人……，当然，小吴你是例外。”

    阿新第一次被人称作“小吴”，觉得挺新鲜的，尽管副局长看上去年纪也与他差不多。阿新不知副局长为何要问起传统什么的，心想县官们大概都老派一点，自己的老婆不老，怎么被他说成老来瘦什么的，大概局长们的眼中，老婆就是“老”婆。

    “我该干些什么活呢？”阿新怯生生地问。

    “啊，不忙，不忙，”局长慢悠悠地答道，“先熟悉熟悉情况，考虑考虑对策。我们希望你能给县里带来文化的新气象。”

    “新气象？”阿新虽不懂这新名词，但还是隐约听明白县里希望他能有些不一般的能耐。但他能有什么不一般的能耐呢？他不禁诚惶诚恐坐立不安起来。忽然他想到与王巴合写书的事，也许……

    “要写书吗？”阿新怯生生地问。

    “不，不，”局长摇摇头，慢慢地抽了一口烟，“我们要搞的是系列工程，不是出本书这么简单的事。”

    于是局长把一些设想给阿新讲了起来，阿新似懂非懂，但总是一个劲地点头，好像非如此就是不识抬举。局长见他点头如捣蒜，很是高兴，越神采飞扬地讲个没完，最后往烟盒里掏烟时，现烟已经抽完这才起身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