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惊风乱飐芙蓉水 节四:千尸之王-《天啓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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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见她肩背微微起伏,知她虽然伤重,却还无性命之忧,心内略安。那人震裂披帛,双掌一合,鱼肠剑正好被他合在掌心,再难前进半寸!杨凌鼓足全身之力,那人退了一步,便即立定身子,气沉丹田,内力涌起,连掌带剑往杨凌推去。杨凌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整个地宫轰轰作响,掌风如一道气墙逼得他不得不后跃,他“腾腾腾”连退六步,握剑的右手垂下,整条手臂兀自颤抖不已。

    雪晗悠然醒转,面上轻纱也已被劲风吹走,露出真容颜。只见她爬到清泠身边。细看来,清泠瓜子脸,右眼角多一颗泪痣,眉眼冷傲,胸部较雪晗来得丰硕,身量亦高;雪晗下颔稍圆,偏鹅蛋,腮边多一对梨涡,眉目含愁,上胸显然发育未足。除此外,两姐妹搂在一块儿,几乎辨不出谁是清泠,谁又是雪晗。

    两姐妹手中的夜明珠都已滚落地上,那人击退杨凌后也不忙抢攻,捡起地上的珠子端详起来。三人惊疑不定,只见他忽然张嘴,竟一口把珠子吞了下去!

    清泠脑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蠦蜰憎光!”

    她正想把滚落不远的夜明珠藏起来,却听到一个声音幽幽地说道:“不错,蠦蜰确实恨光,但同时,它们也趋光。它们恨不得把光全都给吃掉。”话音未落,一道耀眼的光束就从地宫外头射了进来,慢慢靠近,那花白头发的人用手遮住眼,口中发出咆哮声,却又不敢朝光亮处攻去。

    清泠与雪晗只觉得那声音颇为熟悉,只在黑暗中又不敢确认。“还不出来么?”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蠦蜰恨光、趋光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惧光!”

    有时候恨即是恐惧:当一个人无惧另一个人时,无论他是否在他眼前,他都不会在意;但当他害怕他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他如坐针毡,恨不得让他消失。

    杨凌连忙扶起清泠、雪晗,朝光亮处跑去,只见强光背后站着一个青袍男子,他左手拿着一根短棍,棍子上横竖竟嵌着八颗硕大的夜明珠,右手两指间夹着一面双面镜,湛湛然一股王者之气。

    “原来如此,镜子把夜明珠的光亮全部聚焦起来,因此构成了一束不亚于烈日的光亮,这光亮迫使蠦蜰宿主不敢上前。”杨凌忖道:“那人短棍里的夜明珠,只怕就是殿外玉柱上的。”

    四人缓缓退出宫殿,蠦蜰宿主怒吼着,咆哮着,却始终被强光逼迫着不敢追出来。青袍男子左手握着短棍,运劲朝地面一压,这地面青砖铺就,坚硬无比,但短棍还是“噗”的应声插入石面。杨凌喝彩道:“这位前辈好深的功力!”他心中暗自揣度:“这位前辈的武功,该当不在地宫那人之下。”

    地宫中的咆哮声越来越大,青袍男子不去理会,蹲下身子调整好镜子方位,又走向宫门右侧摸索起来。“在这了。”他掌力一吸,陷落的石块立时凸了出来,愤怒的叫喊伴随着石门“轰隆隆”地,也一同关上了。

    杨凌长吁口气,朝那青袍男子拱手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少侠言重了。”那青袍男子转过头来,杨凌见他面如僵尸,木然无神,吓了一跳。清泠、雪晗见了,已齐声叫道:“爹爹!”

    杨凌再一端详,才知青袍男子脸上原来戴着一副人皮面具。青袍人看着他,显然读出他脸上的困惑,似有意又无意地说道:“每个人岂非都有一张面具,又有什么面具能够比人的脸更加精巧奇妙?它能在不同的场合,不断地改变它的样貌。明明心下憎恶,却能摆出一副恭顺,让你毫无防备;明明背地里安排下阴毒伎俩对付你,却能温柔如一缕春风,让你怡然自得。这便是人脸,最伟大又最可怕的面具。”杨凌愣住了,不觉喃喃重复:“这便是人脸,最伟大又最可怕的面具……”

    青袍人伸出左右手,分别搭上清、雪之脉,微一沉吟:“幸好伤势不大。你们两个丫头,拿了地图偷偷跑来,却当我不知道么?哼,若不是我一路跟着你们,只怕你们两个,都要把小命送在这始皇陵中了。”

    雪晗低下头不敢搭话,清泠则道:“爹,都是女儿不好,不小心打开机关把那些妖怪们放出来的。爹,那人武功怎么这么厉害?他到底是人,还是蠦蜰宿主?”

    青袍人淡淡道:“这些稍后再说,你内伤颇重,我先给你运点真气。”说着掌心抵住清泠后心至阳穴。清泠只觉一股暖气涌上心房,忙引导这股内劲游走周身。青袍人助清泠内息运行一周天后,又运内力助雪晗疗伤,雪晗伤势略轻,但功力不足,两姐妹所耗时间却相差不多。

    待二人行功完毕,青袍人这才起身,缓缓说道:“据史料记载,当年秦始皇修建这骊山皇陵,以地宫寝陵为中心,内外有城垣、葬坑、伪室等,还有一座庞大的兵马俑坑,四处机关陷阱,动用了十万奴隶,花了三十年功夫。待建成之后,闭中羡门、下外羡门,又坑尽所有工匠,断绝了后人盗墓的念头,不想后人还是发现了他的皇陵。”

    地宫玉柱上的夜明珠被他取出八颗后已不足照亮殿门,他收起镜子,拔出短棍,走到门前,指道:“这便是中羡门了。你们看,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是十二章纹。”他顿了顿,自言自语道:“原来司马迁所说的‘上具天文,下具地理’是这个意思。看来那句‘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也是真的了。”

    清、雪也站了起来。清泠朝杨凌敛衽为礼,轻声谢道:“多谢公子相救,向日小妹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莫怪。”雪晗亦是微笑施礼。杨凌还礼之余,不觉暗想:“如今尽释前嫌,若能邀得这姊妹二人相伴同游江湖,岂不惬意?唉,杨凌啊杨凌,你怎么又在胡思乱想?往日读的圣贤书都抛到哪去了?真是该死!”

    青袍人抚摸着地宫墙围,叹道:“今人多瞧不起古人,常言古人愚昧无知、迂腐陈旧,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古人的智慧,却远比他们想象的强得多。瞧这技艺,又岂是今人所能够达到的?世人当真可笑、可笑之极。”他说着,举起短棍。

    方才情况危急,清、雪等三人都一直没有留意那根短棍,那哪是什么短棍啊,赫然竟是一根人骨!雪晗声音发颤:“这、这是谁的大腿骨?”青袍人微笑道:“不是修筑地宫的工匠,便是陪葬之人,又或是盗墓之贼。管他作甚,你们看这些珠子。”

    清泠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永明珠。”青袍人微笑以示赞许,杨凌问道:“何谓永明珠?”清泠解释道:“永明珠是夜明珠的一种,你看我手里的这颗,倘若没有经过阳光照射,这颗夜明珠只能维持一日的光亮。”杨凌与她肩倚着肩,只觉她吹气如兰,身上同雪晗一般,也透着股淡淡幽香,不同的是,杨凌靠着清泠,远比同雪晗时让他心神荡漾,不能自持。

    “而这永明珠则不需阳光照射,它自身便是发光体。故此价值连城,一颗也难寻,可这里居然有十颗,让人好不咋舌。”清泠续道。这几句话,杨凌却听得模模糊糊,心中绮念顿生:“若能同她相倚一生,虽死无憾了。”方才平复的自持,竟又忘了。

    青袍人道:“这还只是中羡门,始皇寝陵之内,只怕还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也许那最让武林人痴狂的宝器也在其中。”雪晗道:“李斯《谏逐客书》曾言道:‘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这些永明珠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明月之珠了?”

    青袍人说道:“不错。昆山之玉绝美,始皇自配之;随和之宝即春秋二宝,分别指随侯珠和和氏璧,那随侯珠又名‘灵蛇珠’,径盈寸,纯白而夜光,乃是传世最大的永明珠,可以烛室,不仅夜明,还可以辟邪,应该在始皇卧榻之侧。至于和氏璧更不消说了,秦皇将它铸成传国玉玺,传一十三代自我朝建文帝时失了踪迹。”杨凌对珍宝兴致不大,但青袍人那句“还有一件让武林人痴狂的宝物”却勾起他的兴趣:“前辈所说的宝器莫非是指太阿剑?”

    青袍人点了点头:“不错。太阿剑为铸剑大师欧冶子与其徒干将联手所铸,是一把威道之剑,自乾坤伊始,便存在天地之间,只是无形、无迹,只待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他顿了一顿,又道:“相传此剑成于楚国,晋君欲得之,发兵攻楚,楚都危在旦夕。楚王持剑于城楼之上曰:‘太阿、太阿,寡人以血为祭。’言讫,只见一团磅礴剑气激射而出,城外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似有猛兽咆哮其中,晋国兵马大乱,片刻之后,旌旗仆地,流血千里,全军覆没。”

    “事后,楚王问相剑大师风胡子,太阿何以有此神威?风胡子答曰:‘太阿,威道之剑也。大王身处逆境而不屈,乃是内心之威,正合太阿剑气之威,故能得太阿剑之庇佑,此不屈者无敌也!’”他见杨凌面露难以置信之色,淡淡一笑:“这说法多是后人杜撰,少侠不必太过当真。只是太阿之剑,与你手中鱼肠之剑一样,皆是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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