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四、-《息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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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挟有那一付威威乎乎之气势,还就着那一种俗定的次序;过去十多年前各年节时刻,他每每如此的:当族中一干人各自都备得香纸等一应祭拜物、前前后后、刚走到这俩柳树之前一地儿合住了,他就会神迹似的出现在大伙儿面前。

    “都到了吧。”他漫问一句,也不见作答。于是他礼节性正正衣冠,瞅一眼众人,就取道西北而行,直行到老祖宗坟头。众族下哪敢怠慢,一个个都顺序而来。“都小心来着!”他补一句,于是领大家行开祭奠式了。

    燃香、叩拜;叩拜、燃香;这里本也没甚特别可表可述的。难能可贵的,乃是他那里的那一种极具威慑和感染力的形容举止。从始到终,他却都是那样的恭谨虔诚、庄重严肃,若祝颂下礼等也都运合有度,一丝不苟;祷告词更是念的铿铿锵锵,入人肺府来。都说经此一回,胜受一回甚大的洗礼呢。

    ——威威乎,息龙洲宗门下第二十一代长孙,息龙洲最优秀的一传人。

    也不知他今儿得消息晚些了,还是有存心来演演故戏的,总之,于这眼前他也来迟一步了,象过去时一样,就在大伙儿正开始上心等待他的时候。

    这一刻间,他那里却是腰背笔挺,上装微敞,迈着那一种不紧不慢、又稳重而稳重的大方步。他来了;他从人们让出的逢隙里踱至人圈中,又踱到大柳蔸一侧。有违一贯作派的是,就这整时段里,他那里都没半点情绪的外露和体察的表现,寻常间的那张极富色彩、既长而阔而微苍的大脸廓儿,也因此而全盘凝固住似的,而与其周围那激愤难耐的人众相对照,这一刻,他简直就好比一樽惨淡的泥塑儿。

    他这是怎么了?他今儿是怎么了?圈围的人们很快就觉察出某种‘不祥’而悄悄置疑开来:瞧瞧,瞧眼前这人,他就是过去那个有眼光、有胆识、善决善断、而深为大家伙依重依赖的老组长、老族管洪仁轩么?于这眼前,这大是大非,这莫大的伤害、耻辱面前,他怎么就这样迟迟而没一句话?一个表示?难道,难道,他也像我们大家伙才刚一样,被眼前这突发的事故吓懵了?吓晕了?而或者,或者------众人一时都惊疑不定,胡乱猜度个不停,有几个则悄悄聚一处耳语起来。

    瞧一时就竟无人知了,就是他于这种冷淡冷漠的下面,其所掩藏住的种种的焦虑和担忧的。说白了,此一刻他内里却一直飞速旋转着。他也惧无所惧,却又担心自己此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所足以引起的躁乱和波动。众怒已极,那却是一触即发的。而眼下之事,眼下之事------在反复绕柳蔸几圈后,他终于绽开了那张阔而淡定的老面孔,声音却是那般低沉——“算一算,我算了算,这一忽儿已过去了近二十年,近二十年;这二十年间呢,我们却是都没这么整齐地,走来这里瞧一瞧,看一看,说一些心里想说,做一些心里想做。倒是今日,却发生了,如此严重、如此严重的事故,想大家一时都瞧在眼里,而气在肚里,急在心头。也用不着细说来,与大家的心情感受没二样,我这里,这里------”

    这时他那里音腔急下,但很快就作一转折:“倒是,倒是,这天塌有日,地陷无数,人世间的灾祸,却是数数不穷的。却就不知,这大家伙以前是否都有想过,都有想过了,就是这某些看似邪恶了得、及荒唐不经的事故,它们却往往又能令我们深思,让我们得警醒的。谁说不是么?这儿有这么几句话,我已是思量很久了,就不知应该不该,应该不该放这里来说。我是忽一日就觉着了,似这等神佛鬼怪一事,这神佛鬼怪类事,他原本就是、也有也无的,——你相信就有,不信则无。不信咱可试一设想了,这都几多年了,我们却是都没有走来这里,焚一焚香、烧几沓冥钱,叨叨叨的,可现瞧瞧咱洲上的这大家小家,还有这上下邻里间的,不仍然都是那般和和顺顺、平平安安的吗?!这却是其一了。

    “且莫说了,于这眼下的,这眼下的情景里,我也还另有思量的;这就是我们的上上人们,他们含辛茹苦、播下这两棵苗,浇水培土,生长至今,早已是高高大大、魁魁伟伟,其形姿也非寻常可比,所以致我们都极怜惜、极崇拜的。可物有高下、理分隐显,如果我们能透过去现象,去观其实质,这样我们就可能发现,其实我们的这种爱意,我们的虔诚,都不过、取有一种祝颂之意;其所拢括所表示的,其实就是我们内在的一种朴实跟尊重;是我们自身的一种精神呈现跟寄托而已。朴实:我们大家伙都老老实实行正路、规规矩矩做好人;尊重,就甭在这细说了。

    “也毋庸置疑来,也一如方才所言:这两柳树是经风经雨,长至今日,已有数百年之历史,又自具风格,多有风姿,这就的的确确,称得咱这古洲一印记!所以这既往时刻呢,我们却总是百般呵护着、而仍觉不够不及的!只是凭谁也不曾想得,这时至今日了,它们、竟叫了谁人,就生生砍倒了一棵去;这就非但是可叹、可惜;也着着实实,令人气愤、愤慨的。想这有邪当予鞭挞,有恶当予惩治,情理如斯、祖训如斯;但现如今的形势,却又远非往常可比拟,却是重法**、一条一款、都得务求清楚分明的时代,就容不得,就容不得半点的糊涂和臆断。所以,所以,大家若欲就此一事故上作些理论、作些理论的,这经琢磨了,我们还须得要先去请示请示上方,方为妥贴妥当的”。

    洪仁轩就这么稳稳立那儿,一气一折,一气一转,又几乎是旁若无人、一气不停地说完了上述一大篇话,直是到了最后,才撇头左右瞧了瞧身边的众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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