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灵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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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祭司正待动怒。宝座上,素闻轻轻动了动身子,醒了,习惯性的皱紧眉毛。座上荆棘又给她添了新伤。
“圣女。”大祭司赶紧端着金盘过去。盘里一小碟凉拌新笋、一小碟白淡油鸡脯,一碗松仁香菌素面、一双黄精面枣泥馍,一盅花果酒:“请用夜宵。”
弥生就站在角落里,素闻目光扫向他那边,微微有些迷惑,却还是看不见。
这是大祭司掌控的幻梦。他不想让素闻看见的,素闻就看不见。只有她奏起笛音时,弥生以帚丝为代价,才能短暂出现在她眼前。
素闻错开视线,不自在的指指旁边,对大祭司道:“放这里。你退下吧。”
谈不上恨他,但她实在不喜欢他。
大祭司低头退下。
命运让她作了圣女,他作了她的囚禁者、施刑者,然而打心眼里,他恋慕她。最后时刻,他没有让她真的去牺牲,而是救她活在这里,天长地久,静静绵绵。
有时,素闻也会生出疑惑,觉得时光静得有些古怪,世界并不那么真实,可是大祭司让她得到了一支笛子,只要吹起笛曲,就会有神秘朋友来陪她。
圣女本是不许有友人的,素闻要悄悄的吹笛才行。大祭司有意让素闻的精力,都放在躲过侍奉者耳目、跟神秘朋友谈天论地中。以至于忘了追究真相。
那所谓的朋友,其实也就是大祭司。笛音模糊了他的面目,素闻不再畏避他。可以与他款款交谈。这实在是大祭司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他但愿它永远没收梢。
可是弥生来了。
每当素闻吹起笛曲,他就用净帚把大祭司弹开,自己坐到素闻对面,跟她讲:“其实你本该是个死人了……”
“什么?……啊,你曾用玫瑰钓到一只蝴蝶?”素闻笑。笛音模糊了她的心智。她所见所闻,都是笛曲编织出来的幻觉:亲切友人。在同她讲述各种美好的事物。
然而弥生温柔、坚定的讲下去,素闻终于也生出疑惑来。大祭司给她造就的幻境,就快有破绽了。
弥生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每次弹开大祭司、坐到素闻对面。他都会崩断一缕帚丝。如今,只剩最后一缕。
最后的帚丝都崩断之后,弥生两手空空,大祭司就可以对付他了。
大祭司沉下心。等!
等到素闻用过夜宵、用过早膳。花移影动,人声渐寂,她又悄悄地取出了笛。
弥生如约而来。
大祭司搓手大笑:最后一缕帚丝,终于崩断!
弥生唇边也浮出微笑:笛曲百重绵叠,弹至今遭,已是最后一叠。它到了尾声!
大祭司的幻梦,全凭梦中圣女主动吹奏笛曲来维系。奏到尾声时,也是弥生出手的最好机会!
笛音一缕。细若相思,渐行渐远渐至无。
幻梦变得单薄、瑟缩、抖颤。
伏龙崖深处发出轰鸣。野兽乱奔,井水浊竭!
大祭司把圣女素闻留在石洞深处,用生命写就符约,保她在梦里长生。笛曲欲绝时,符约衰竭,引起大山异动,呼唤胆小的人类献上祭品。
这次的祭品是锋生。
黑暗笼罩住锋生,把他汲入笛音中。
素闻已经吹到最后一个音符。
新鲜的灵魂力量注入,那音符一跳,回到了最初的清音。
素闻的眼神迷蒙,渐渐变得惊奇,盯着手里骨笛:呀,我得到了一枝神奇的笛!
她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再长的笛曲,也有终结。然而索取灵魂作祭,可以让它循环往复,支撑起这个梦,永无收梢。
弥生净秽不成,被笛音摄来时,本该也消融在乐曲里。他法力实在浑厚,竟然强行弹开大祭司、试图唤醒素闻。他没有成功,锋生反而也来了。锋生可没有他的能耐!眼看兄弟两人都要死在大祭司的幻梦中。
弥生却悲伤、而笃定的笑了:“圣女,你该醒来了。”
“胡扯!”大祭司张开手掌抓向弥生,“我不信你还有第二件法器能弹开我!”
“有啊!而且是你帮我唤来的。”弥生向锋生张开手掌,低道,“钵。”
锋生睁大眼睛望着弥生,忽然想起来了:
他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钵。
素闻早已死了,锋生何尝不是?然而大祭司舍不得素闻,以骨为笛,留她于梦。弥生则将锋生做成钵,把自己的相貌投影于钵上,令小兄弟虽死犹生。
“怎么会!”大祭司的手陷入弥生掌上净钵中,一时挣扎不出。
“你已死了。”锋生则对满脸惊愕的素闻道,“你我都已化为白骨。”
锋生的头骨,被弥生制成了钵。素闻的臂骨,被大祭司制成了笛。这样的法器,才能呼唤出幻梦、抑或说幻像。
大祭司咬牙,满面狰狞。
“你作什么选择呢?”弥生问素闻,“长远梦着?还是短暂醒来?”
问完之后,他眼前模糊,失去了知觉。
斗法太激烈,他失去了为人的神智,彻底化为一口骨钵。
大祭司双掌与弥生胶着,满头的灰发都飞起,凝在空中,回头,盯着素闻。
素闻颤抖着迈出步子,声音低微而坚决:“醒来。”
青苔长满的无名洞,就这样崩塌。伏龙崖底,传出可怕的轰鸣。
水佩昏睡都睡得不太平,耳边但听街上人狂奔乱叫:“笛碎了、洞塌了、山要崩了、我们全要死了!”
“死在一起也好。”老板娘一怔。反而静下来,拥紧女儿,喃喃。
死在一起有什么好的?水佩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她:“娘。你走!”
老板娘泪水潸潸而下,苦笑:“山全塌了,哪里走得出去?”
“那也走走看。”水佩微闭双眼,气若游丝,一字字却坚定异常。
老板娘呆了呆,扯下衣带,把女儿硬绑在身上。往外走。
就算全无希望,能多走一步也好。她要把女儿带了一起走。
苍莽重山,竟终于没塌。轰鸣声响了一阵。逐渐安静下来。谁也没死。众乡亲们一起,胆战心惊往无名洞去探情况。
他们看到两个人从洞底相互搀扶着,慢慢走出来。
一步,一步。阳光洒在这两个人身上。洞中阴影静默着,纹丝不动。
老板娘背着水佩,已经逃到两座山头开外,回头看那两个人中,一个矮点,是个少女,穿着与女儿身上一模一样的古老衣袍,容颜清了流光、静了山岚。
还有一个人。个子高点,阳光还没能照在他脸上。水佩眼皮抬起一线。她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打疼了老板娘的心坎。
那个人是他吧?是他吧?是——
小小红痣在阳光里亮出来。
飞鸟羽翼温柔拍动。少年抬头,朝水佩这边望了望,抬手一指,绝色少女点了点头,对着水佩微笑,阳光刹那间穿透了她的身体,她连着身上衣袍一起,灰飞烟灭。
而水佩吐出一口气,体温逐渐降低,直至恢复正常。她病好了。
“怎么回事?怎么了?”寨民们交头接耳,很快,答案明朗。一传十,十传百,好消息长了翅膀飞翔:“净秽师成功了!大英雄,他永远解决了怪物。我们从此不必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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