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冯唐未老-《红楼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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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钦差归京,紫英也回家,冯唐详细询问过柳二郎在巡盐过程中的种种举措,有了更深的认识——此子年纪虽轻,着实不简单。

    不对盐商下狠手,是为顾全大局,也是为保全自身,可见非莽撞之辈。然而又非一味妥协,果断断绝盐商偷逃盐课,别出心裁化解盐商反击,足见智谋不俗。其欲和海盗争锋于大洋之上,更见进取心强烈。

    此等人物,只要不过早夭折,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可流芳青史。

    于是,当时他便嘱咐儿子:“紫英啊,与其和不得意的宗室往来,倒不如多和柳二郎亲近。”

    冯紫英闻言大惊,他一直以为自己同乐天郡王往来乃是隐秘之事,不料父亲竟是知晓的。

    “父亲,我……”他想要辩解一二。

    “不必多说,隔墙有耳。”冯唐说的轻描淡写,结束了父子间的谈话。

    冯紫英却为之悚然——如果家中存了耳目,那自己和乐天郡王交往,岂能不被人发觉?

    此后他便不敢再去拜会乐天郡王。

    回到现在,冯唐对于柳湘莲为何要拜会自己有所猜测,无非是京营练兵有关,却猜不到具体是何事。于是唤来儿子紫英,问他可知缘故。

    前阵子税卒营被安王接管,冯紫英也就没了事做,重新变回宅男,正想着要不要去教导队呢。听了父亲的问话莫名其妙,二郎并未同他打过招呼。

    “儿子不知,想来多半是为京营的事吧?陛下将这块儿烫手山芋硬塞到他手中,以二郎的性子,断不会像之前那些无用文臣一般敷衍了事的。昨儿的‘英雄大会’上他宣布筹建教导队,专司士卒训练,这便是明显的信号。”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儿子不知,也猜不到。不过二郎绝非莽撞之人,凡有所为,必先想好最坏后果,提前做好应对准备。这次巡盐,早在他动身前往两淮之前就派了人过去充作盐枭,大肆倾销质美价廉的芦盐,混得风生水起,这才能顺利招募盐枭为他所用。巡盐钦差假扮盐枭,此等事寻常人哪里想的到、做的出?”

    “京营非同一般啊。”冯唐叹道,“罢了,这是他要操心的事。你派人告诉他,为父闲居家中,随时恭候大驾。”

    “是,我这就去安排。”冯紫英点头应下。

    这番话是上午说的,岂料,下午柳湘莲便登门拜访,颇显急切。

    故地重游,柳湘莲对冯府并不陌生。去年冯紫英在街头被裘良之子以多欺少暴揍,惨不忍睹,幸得柳湘莲出手相救,逃过一劫,于是次日摆了席面感谢。也是那次,几人生出合伙开戏园的主意。

    得知柳二郎已至,冯紫英急匆匆赶到门外相迎。

    柳湘莲身着淡蓝锦袍,腰间并未佩剑,手拿一把湘妃竹的洒金折扇,瞧着似位寻常公子。

    但身后跟着雷打不动的二十个精悍护卫,排场极大。

    冯紫英打量一番,忍不住嘲笑道:“京中治安良好,二郎你也太过怕死了罢!”

    “小心驶得万年船。”柳湘莲笑着回了一句,并不辩解。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虽然行事总尽可能留有余地,谁知会不会有哪个想不开非要寻他麻烦?

    “伯父呢?”进府之后,冯紫英在前领路,却并非是去客厅,柳湘莲不由发问。

    “还能干嘛?钓鱼呢!”

    冯紫英笑道:“你要见我爹,怎不同我讲?正儿八经的让人送了拜帖,搞的多见外!”

    柳湘莲正色道:“紫英,你我的交情是你我的交情,我寻冯世伯乃是为了国家大事,岂可混为一谈!”

    听他说的正经,冯紫英心下大不以为然,亲近之人谁不知柳二郎行事不择手段?哪里就讲究这些了!

    二人说说笑笑,走入后花园。只见一片近乎二三亩地大小的湖泊,天光云影,绿荷点缀。

    湖畔有座四角飞扬的亭子,清雅别致。亭中二位老者俱坐在矮凳之上,手中把持着细长钓杆,人似融入静止的画面中。

    柳湘莲从侧面望去,其中一人年约五旬,眉目与冯紫英有几分相似,只穿家常锦袍,并无名贵装饰之物,却容貌堂堂,威仪赫赫,当是冯唐无疑。

    另一名老者头戴青布道巾,身着棉布道袍,腰系黄丝双穗绦,须发俱白,神清气朗,一副仙风道骨的做派,似是位得道高人。

    二人似乎未察觉他们的到来,一动不动。

    冯紫英不敢上前打扰,低声介绍:“这是家父。”

    又指着那位仙气老者:“这是家师。师父学问渊博,医理极深,能断人生死。”

    柳湘莲当即想起,这不就是书中给秦可卿看病的张友士么?几位太医都看不准的病偏他能断准,确有几分本事。但恐怕不仅仅是冯府先生那么简单。

    二人站立亭外不远处等候,也不敢说话,怕惊了游鱼。

    等了好一会儿,冯唐的鱼竿忽有了动静,狠狠下垂,他忙收杆取鱼。

    收拾完之后,冯唐回头朝他们望来,目光平淡。

    二人赶忙走到亭中,柳湘莲作揖行礼:“湘莲拜见冯世伯、张先生。”

    冯唐尚未开口说免礼,那仙气老者便笑呵呵道:“老夫耳力极佳,适才阿英并未言及老夫姓名,柳侍郎何以知我姓张?此番入京不曾在外行走,知我者不多啊!”

    柳湘莲一怔,刚才是脱口而出,却忘了冯紫英并无提到张友士名讳,按道理他是不该知道的。

    好在他心思灵活,随即笑道:“老先生好耳力!紫英兄刚刚没说,可不等于以前没说。老先生医术精湛,晚辈素来贪生怕死,自要记在心里,万一哪日有用也说不定呢!”

    冯紫英一头雾水,满眼迷惑——我何曾说过?怎不记得?

    柳湘莲说的极为自然,好似便是实情,但冯紫英的惘然反应也落在冯、张二人眼中,彼此对视一眼。

    冯唐以目示意一个蒲团:“贤侄请坐,此处简陋,别介意。”

    “世伯客气了,唤我‘二郎’便好。此处风景怡人,赏心悦目,真乃人间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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