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昙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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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莪点头道:“哦,原来只开三个月的花”。他笑道:“回格格的话,并不是开三个月,是在这三月之中方才能种。此花只在夜间开四个时辰,一见到强光便枯萎。”她奇道:“有这么奇怪的花?它叫什么名儿呢?”他答:“是叫昙花!”福临插道:“昙花一现,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那老太监躬身笑道:“皇上所言甚是。”东莪道:“不知道长的好不好看!”老太监笑道:“种出来便看到了,格格若喜欢,奴才给您留着。”福临也道:“是呀,你若想看,我让他种出来后给你送去。”东莪点了点头。福临便道:“你去吧,要认真栽培,种的好,我再赏你。”老太监笑得合不拢嘴便告退了。二人又在院中走了一会,福临方才回上书房去了。
东莪回到皇太后的居所,太后听她说了早上的事便笑道:“我还道福临终于长大了,哪知道他还这样的孩子性情。”当下也不再说今***之事,只与她闲聊。此后数***,东莪都依言在上书房陪福临一同作画,涂鸦之间,倒有许多的乐趣。
转眼天气渐暖,她在宫中已住了二月有余。这***,东莪和往常一样往皇太后寝宫去向她问安,掀开门帘便见几个大臣正告退出来。苏茉尔向她走来,说是今***皇太后不适,不用问安了,东莪依言退下,临走时自幕帘一侧看到太后依窗而立,面上似有愠怒之色。
她回到住处不久,却又受到了太后的召见,忙再度过来,这次细观太后神情,只见她脸上方才的怒色已略有平息。太后向她说明,原来是多尔衮向宫中派人来召东莪回府。皇太后神色淡然道:“那你先回府中去吧,改***有了空闲,记得再入宫与我作伴。”东莪应声退下,即***出宫。
回到府里,却发现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忙做了一团。东莪问她额娘几回,她却只是摇头,加之她也十分忙碌,东莪竟没有与她细谈的时间。只等到入夜时分,待她回房时才又再度问起,她沉吟了一会道:“你阿玛迎娶了新的嫡福晋,很快就要回府了。”东莪一头露水,听不明白,再问了一次,她这才细细相告。
原来多尔衮月前并非是去狩猎,而是赶赴连山,迎娶李国(朝鲜)的顺义公主。再过几***,这顺义公主便要来到北京,从此以后,她将取代大娘,成为王府中新的大福晋。东莪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顿觉心中涌起失望、悲伤、愤怒诸多情绪。额娘见她不说话,正要相询,东莪却一扭身跑回自已的房里,自顾自生起气来。
果然,不久后的一***,王府中一早便开始忙碌准备,侍女们说起自王府向外,一路铺了几丈远的红地毯,进城之路更是从一大清早就开始肃清,等候在王府门前的吹奏班子少说也有十队……而东莪只觉气忿,不论她额娘如何相劝,她抵死不愿离开房间,再说到后来,竟索性将额娘推出门外,不再理会。六福晋急的没有法子,前面又有人来催,她只得离开。
东莪让吴尔库尼准备纸墨,只在房中练字,对外间一切不闻不问。到了巳时,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乐队吹吹打打,又附有许多恭贺笑声传来。听在耳中却令她异常烦燥,将乱写的纸一张张扔的满地都是,吴尔库尼从未见她这样,只得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前。过了一会,又听额娘来劝,说是前厅正要行礼,于情于理东莪也应当前去拜见。她听了却更加难受,一时间只觉悲从中来,竟伏在桌上哭出声来。额娘怕惊扰父亲,不敢再劝,只得走了。
这宴席足足摆了三天,前院流水般人来人往,笑声不断。东莪整***呆在房中,一步也不愿离开。额娘无暇顾及,只得叮嘱吴尔库尼多加照料。每***听到隐约传来的欢笑声,都令她几乎夜夜不能安睡,想到大娘,又不知哭湿了多少枕巾。
不过这喜宴终有结束的一***。这一天,东莪早早起来,发现那喧闹已经消失,院里院外一片寂静。她打开房门,五月的早晨,刚下过一阵蒙蒙细雨,空气中尚有些烟雾蒸腾,早起的仆人们也许都在前院忙碌打扫,庭院里竟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人影。
东莪独自向院中慢慢走去。小池塘里,微风吹动水面,波光荡漾,水纹与水中楼台假山的倒影汇在一起,犹如水晶帘在微微摆动。她向池中久久凝望,脑海中却浮现出大娘的脸庞,才几个月的光景,她已经被阿玛遗忘了,此时的王府中也许不知何处蜷缩着她怯怯的幽灵,正独自哭泣呢!她抬起泪眼,却看到长廊的窗格中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慌忙退入身旁的假山之后。
只听得脚步声渐近,不多时,多尔衮便来到了她刚刚站立的地方,他身上的衣衫随风微微荡动,更显得他的身形十分消瘦。东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集,一心想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又想责问他如此的薄情寡意,大娘尸骨未寒,为何却要这般忙着续弦……
就在这时,却听多尔衮深深地一声长叹,不知为何,这一声轻轻地叹息竟忽然打断了一切存在于东莪心中的对他的埋怨,这叹息声中透露着浓稠的化不开的东西。东莪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那是寂寞。
就在这一刻,她原谅了他,甚至在她的心底,觉得大娘一定也会原谅她,她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去,轻抚他的背,正要迈步。忽听到池塘那边传来的家奴禀报声,只见多尔衮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东莪独自站立许久,自院中回来,嘱咐吴尔库尼为自己梳一个漂亮的旗头,穿戴整齐,向前院走去。多尔衮正和他的新婚福晋在用早餐,看到东莪,他异样欣喜。东莪向他们盈盈拜下,第一次晋见她的新“大娘”顺义公主。这公主非常年青,生的娇小清秀。她听东莪说着自己家乡的语言,顿时和她十分亲近,露出雪白的贝齿,是一个羞***温存的女人。
六福晋在她回房时,已在房里等待,她一边轻拭泪水,一边笑赞东莪做的很好。东莪换下装束,自枕下取出大娘的锦帕。将它细细的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口最妥贴的位置。她额娘在一旁看着,难以自禁地又落下泪来。
多尔衮忙碌的***程并没有因为新婚而稍有停滞。可是六月开始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刚入七月他便又病倒了。这一次的病他却好似早有预感,早在之前便已将宫中的一切事务安排给了理事三大臣合议协商。自他病后,更是拒绝了所有外务,除了每***详听三大臣的一次奏报,其余时间他都遵从太医的建议卧床养病。
这***,东莪正在自己的房中画好一幅山水,想拿到阿玛那里去,刚刚走出房间,却见到额娘一脸惶恐,将她拦下道:“这会儿,可不能去那边。”东莪奇道:“为什么?”她眉头微皱道:“是……是皇上来啦。”东莪闻言惊喜异常,心想福临能亲来看望,阿玛一定会很高兴。正想着,却见额娘一脸忧色,东莪向她询问原因,她只是摇头,还不时地朝正房中张望。
东莪心怀疑问,很想去那里看看,但想到这毕竟不是在宫中,福临亲临府邸,总是不能无传自见。只得回到房中,却又无论如何不能静下心来,更奇怪的是这会儿连吴尔库尼都不知去了哪里,她问身边的侍女,却都说刚刚还在,眼下也不知到何处去了。
就这样在房中呆了一会,东莪再也忍耐不住,趁额娘有事走开的间歇,忙朝前边去了。快至多尔衮房外之时,却正好见到福临由太监引领着,在离自己不远的长廊边走过,她忙停下步子,静看他自眼前缓缓而过。
只见那福临微低着头,面色好似含有愠怒,身旁的一众太监侍女们也尽是惊慌神色。东莪倍感好奇,朝他注目看去,眼角带过,却又似在前面的长廊之侧瞥有一个青色身影一闪而过,这背影十分熟悉,可她无暇细想,只看着福临。
便在这时,她身后的侍女也纷纷赶到了,见到不远处正慢慢走过的福临,她们大惊失色,都停下步子跪了一地。福临好似受到这阵纷乱所扰,抬头朝这里看来,与东莪目光相触,他顿时停下了脚步,东莪鞠身行礼,只见他脸上似有欢颜一闪,一脚向前,像是要走过来,可又忽然生生地止住了。
东莪与他隔廊对望,只觉得他的目光从未如此深沉过,双眸的光亮之中,好似有无数言语欲言又止。她忽觉莫名心怯,眼前这人似是而非,虽则面容熟悉一如往常,此时二人之间也只隔着这丈许空地,可看似几步之遥,却恍然有千里之感。
七月的炎夏,原是没有一丝风声,这时却不知从哪里吹过一阵微风,这轻风带着一朵自树上落下的***的玉兰花,飘飘荡荡着自二人的视线之间缓缓落到地上,他们的目光不由被它带动,随着花的落势,极慢地移动开来。恍惚间,东莪仿似看到福临的嘴角微动,像是说了一句什么,可是相隔太远,却未曾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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