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影。”红钗携了个小篮子过来,上面细细地用干净布绢垫了,在房门外唤道。
“是红钗姐姐么?”桐影走了出来笑问道。
“夫人让我过来采些桂花。”红钗扬了扬手中的小篮子。
“走,我也去。”桐影道。
待两人走到房后的那几株桂树前,发现*秋风吹过,地上竟已落了好些细碎的香蕊。
“今年的桂花开得真是早呢。”红钗道。
“这不正好么,夫人做的桂花酥最好吃了。”桐影一边说着,已经开始采摘桂花。
“红钗姐姐,今年的桂花不仅早了许多,还格外的香呢。”过了一会儿桐影又道,鼻翼耸动,正嗅着*在空气中的桂香,郁郁芬芬,花气袭人。
但是每年,不论桂花开得多繁盛,在江楼月的院落里,要采摘永远只动她房后的那几丛,前院中那惟一的一棵桂树,却是从不随意采摘,只看它年年花开花落,换了流年。这是她小时候,才三岁多尚不大记事时和父亲在扬州老家共同种下的,后来举家入京,连这棵树她也执意要带走。那时美其名曰跟父亲一起种树,其实只是在一旁添乱。父亲自她出生起就很是*爱,当然,严厉的时候也格外严厉。
她四岁起就开始笨手笨脚地练习扎马步,一个还不知道骑马打仗为何物的小孩,偏生就有那样惊人的韧性,一开始总是没一会儿就要脚软地倒下,她却一次次地爬起来,继续扎马步,旁人或是疼惜或是鄙夷的笑她,她竟是充耳不闻,自己练自己的,不光一时兴起开始教她的父亲又惊又喜,府中的将官府兵们也从那时,深深地记住了这位将军府的二小姐。
夕加国北有望凌,东有天秦,南边是与夕加接壤的南邦,夕加位于大陆版图的西部,与海上国落琴遥遥隔海相望,这便是这片大陆上五个最强大的国家,其余还有不少较弱小的属国或小国。从大陆中部开始,越往北越是气候严寒,望凌国的最北端是一片茫茫冰原,千里冰川人迹罕至。而越往南就越加温暖,最南端的岛屿上,一年四季如春,温暖得能融化了人的心。但这些国与国之间时常发生战乱,并不安定。多少年轻的将士,满腔热血挥洒在了疆场之上,而一去不复返,埋骨他乡。
其中也有一些或出身高门,或起于寒第的军士,在战乱中累积军功,成为驰骋沙场的将军,官勋荣*,一时鼎盛。江楼月的曾曾爷爷那一辈,便是如此崛起的,据说她曾曾爷爷一开始,只是一名火头军。
江家算上江楼月,便是五代将门,若她生为男儿身,只怕康宣帝早已沉不住气,要拿江家开刀了,唯恐江山易主。只可惜江家人丁单薄,她爷爷只有她爹一个孩子,到了她这一代情况也未见得更好,独子年幼未得成器,倒是她这个女儿家习武随军,跟着父亲沙场征战无有不往。夕加历来尚武,对女子相对没有那么多束缚,但回头看看夕加的历史,能做到她这样的,屈指可数。若是江家能懂得官场手段,再加上其在军中的根植,何愁朝中无人?可是他们却一脉秉承着将门的磊落,从不结党营私,一心忠贞不二。
再来说说她的如飞哥哥,林如飞跟她一样,也是从小习武,操骑射,习兵法,但其父林尚书之意,却不是要他一直这么长年征战在外,而是通过在军中建立威望功勋,好回来入兵部任职。林尚书在兵部经营耕耘多年,可谓是个权臣,虽不直接掌兵,但凡有大的军事调动,必定是要过他的手的,因粮草后勤之事常与户部来往,关系也算和谐,林尚书的庶弟是刑部侍郎,两家关系更是极好。现下林尚书没有倒向某位皇子,可说是该派系的首脑。林侍郎之嫡女即将成为恭王正妃,这个信号一出,朝臣们各揣心思,看来陛下当真是打算,要让有实权的重臣襄助于恭王,但同时他们又清楚,只要二皇子不自己出了纰漏,那就还是太子,这一点是不易动摇的,实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一切,或许只是因为帝王的愧疚。
一位从七岁起,就失去了母妃娘家的所有辅佐,独自在深宫长大的皇子,直到十五岁束发出宫建府,享尽除太子之外在皇子中最高的荣*。他的恩师曾是两朝的吏部尚书,尽管现在告老在家,但其往日门生不少仍卖其面子,对其授业的皇子自然有几分另眼相看。他治理过河运,主审过贪贿,少年英才,差一步便名动天下,他却越发锋芒尽敛,不拉拢朝臣,于府中清心寡欲。
一个是太快历过人情冷暖,生在帝王家。一个是太早见过战争残酷,嫡出于将门。
她记得那一天,自己被人给绊了一跤,摔在地上,虽不狼狈,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作为一位王妃是不成体统的。她不是那种会哭哭啼啼的女子,面上一片淡然,正欲从地上站起来。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这双手再熟悉不过,还有那袖子上精致的针线,是她花了一个多月亲手绣成的,沉稳大气的纹理,不张扬,正配得他不喜张扬的性子,却又将他周身的贵气衬托得更加恰到好处。
她将手轻轻放进他的掌心,无论牵过多少次手,即使已有了肌肤之亲,她此刻的心跳还是比平素快了些许,羽睫如蝶翼般轻轻垂下,掩住难有的娇羞之情。
“王妃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真是一刻也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低沉的耳语,每一个字都使心更加灼热。他将她牵了起来,亲自为她抚平裙摆的褶皱。她看着周围看着自己两人的各色眼神,面上只是带着温柔的笑意,一一回视过去。
他握了握她的手,她转头看着他,灿烂一笑,眼中好似盛载了今生所有的柔情,要一眼,就将眼前的男子深深地烙印在心底。他回以的眼神温柔缱绻,笑容清澈。
她竖起耳朵,去听众人的私语,不管是艳羡还是讥讽,她眼中的温柔笑意,只会更加深沉。
或许,是惜他眼底的淡漠,一身隐忍的孤傲罢。那么他呢,究竟曾有几分真心呢?这些,已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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