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紫禁城最后一日-《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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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您说什么?您的意思是,这就要致仕了吗?”阮祜听着父亲突然说出“致仕”二字,一时也无法完全接受,便即向阮元问道:“爹爹如今只是腿上有疾,孩儿看着,爹爹精神一直还不错呢?怎么……怎么爹爹现在就说起致仕的话了呢?”

    “祜儿,难道爹爹一定要等到精神不振,方能够请求致仕吗?到那个时候,爹爹这般身体,对朝廷,对社稷,甚至对于咱们家,又有何益呢?”阮元也向阮祜和刘文如说道:“所谓大衍之数五十,今年正是爹爹入仕做官的第五十年,归去之时,就在今日啊?爹爹少年早达,三年得超迁,九年任卿贰,督抚九省三十载,如今回了内阁,又做了三年宰相,如今恩荣已足,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更何况,爹爹早就知道,如今无论体力心力,都早已不如往年了,若是我还要执意留在内阁,那我还能做什么呢?祜儿,你也不希望百年之后,煌煌史册之中,我阮元的暮年,就只能得到一个尸位素餐的评价吧?”

    “爹爹,您这几年在内阁,不是一向稳重得体吗?怎么……怎么就成了尸位素餐呢?”阮祜还是有些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祜儿,你可知你杨吉伯父,五十年前在城南的扬州会馆,和我曾有一番彻夜长谈吗?”阮元此时却渐渐回想起了乾隆五十三年会试之前,决定自己未来的那一夜,向阮祜道:“爹爹没做官的时候,眼见朝廷中多有不平之事,也曾有过疑惑,不知考会试、中进士这件事,自己还该不该去做。所以有一个晚上,我和你杨吉伯父……说了很多事,包括你曾祖昭勇将军,也包括高宗皇帝,那时候我也曾经彷徨,曾经想过放弃科举这条路,但我和你杨吉伯父把这一番话说完,我明白了,若是我能做官,即便朝堂上不会因我一人之故,出现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总是个能力持正道之人,我做了官,就算不能多一个好官,总也能少一个贪官污吏啊?五十年过来了,我……我所做的,比当年所想,却是要多了许多。可五十年过来了,今日我也想重新问你,问我自己一个问题。”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就算腿上的病能好,心力终是不济了。朝堂宰相,即便不能日理万机,总也应该是统筹大局之人,可力持大体,经国远谋,这件事……爹爹已经做不到了。若是如此,那爹爹在内阁,不也就是说,朝廷之中,还要供养一个老迈无用之人吗?那若是爹爹致仕呢?朝廷里面,总要有一个人补任我这大学士之职,下面层层升迁,也能给另一个年轻有为之人多一次机会,相比于我继续留在内阁,那才是更好的结果啊?祜儿,究其根本,爹爹今日求退,和五十年前立志登科入仕,所思所念,是一样的。那么……咱们又何必那般固执,竟还要抱着这个宰相之位,不肯放手呢?”

    阮祜听着阮元教诲,一时间虽能理解,却也不忍接受。刘文如眼看儿子神貌,便也向他劝道:“祜儿,你爹爹平日做官,为什么要你们将他治事之绩尽数笔录,留在他年谱之中呢?一方面是为了让咱家人以后别忘了这些,另一方面,你爹爹也是随时在用那些事自警,提醒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可入京之后这几年,你们兄弟都记下了什么事,你应该清楚啊?所以话说回来,如今确实……确实是到了你爹爹他致仕的时候了。”

    阮元看着眼前的桌椅字画,却也是一言不发。

    “夫子,祜儿会明白你的意思的。”刘文如看着阮元这般模样,也在一旁柔声安慰他道:“夫子,你说得对,咱们……咱们一同在这个家里,风雨同舟几十年,够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咱们也该……也该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或许这时阮元心里,对于京城宰辅,对于自己五十年走来的这条路,还是有一些不舍吧?

    但对于未来的道路,阮元却并没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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