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少女之思-《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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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自然是孔庆镕了,冬去春来,他也已经得朝廷封敕,成为了新的衍圣公。孔璐华看着弟弟,也不禁轻笑道:“既是爹爹的意思,我稍做准备,一会儿过去便好。可是弟弟啊,你都是衍圣公了,见到姐姐,可不能这般不严肃了。”

    孔庆镕毕竟只有八岁,尚在天真之际,听了姐姐这话,也不在意,忽然看到案左这幅字,便拿了起来,道:“姐姐,这幅字又是姐姐写的新诗么,能不能也教我认上一认?”

    孔璐华脸上忽然一红,忙伸手去夺那幅字,可惜晚了一步,孔庆镕早已把那幅字拿在手上,一句句的看着,似乎也能看懂,还喃喃道:“三面瀛洲水,舟行绕岸回……去年英吉利?姐姐,英吉利是什么?”

    孔璐华眼看字是拿不回来了,便也对孔庆镕道:“弟弟,这一幅字姐姐写得不好,一会儿就要扔了,你却不要在意了。要想看字,你看姐姐这一首怎么样?”说着,似乎是要拿过右边一幅未装裱的字过来。

    孔庆镕却丝毫不为所动,道:“姐姐,是你之前和我说过,有所见方有所思,有所思方有所作。那姐姐写下英吉利三个字,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姐姐前面的字都是一气呵成,唯独这个‘英’字,竟似断了两笔似的,姐姐……这首诗不是你写的吧?”

    孔璐华一阵沉吟,随即道:“弟弟,这诗怎的就不是姐姐所作了?这……这英吉利,自然是海外西洋之国了,姐姐读过那许多书,这……这小小的英吉利,还能难住姐姐不成?”

    孔庆镕却指着诗作上“番夷”两个字,道:“姐姐,这两个字虽不多见,我还是识得的,若说海东的朝鲜、日本,是不会用这两个字的。能有这两个字的,只有西洋之国了。姐姐知道这些,猜出英吉利是西洋之国,自也不难。不如这样,姐姐可否告诉弟弟,这英吉利在西洋何处?”

    “这……这英吉利人来的时候,也没说自己来自西洋何处啊?他们都不说,姐姐却到哪里知道?”

    “姐姐还是承认了吧?这诗不是姐姐写的。”孔庆镕看着孔璐华羞红的面色,自是得意,道:“这里还有舟啊渔的,姐姐你都没出过曲阜,却是在哪里见过这些的?哦……”忽然之间,孔庆镕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昨日我还问过莲儿姐姐,问你最近都去哪里,莲儿姐姐还说呢,说你就前两个月,去了三次四氏学!姐姐,这诗不会是四氏学里之人所做吧?还是说,姐姐你有心上人啦!”

    所谓“四氏学”是自明代以来,曲阜专供孔、孟、曾、颜四家圣贤后裔读书应举之地,只和衍圣公府隔着中间的孔庙。按学政管辖区域划分,也是独立于十府二州之外的一片天地。孔璐华听得弟弟这般言辞,不禁怒道:“弟弟,四氏学原是我孔家子弟入学之处,姐姐去……去看看怎么了?再说了,姐姐爱去哪里,便……便去哪里,你……你管得着姐姐么?”

    她自然不知道,在孔庆镕眼中,自己的脸上,阵阵红晕已然压过了白嫩的肌肤,便似一只水蜜桃一般颜色。

    孔庆镕看姐姐面色,自然也忍俊不禁,道:“姐姐不要掩饰啦,姐姐,你自己找片镜子来看看罢,你是不会说谎的。不如姐姐先告诉我,姐姐看上的是四氏学里哪一位兄长?只要姐姐告诉我,我不会告诉爹爹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讨厌?!你再乱说一句,看姐姐不打你!”

    “姐姐且住!男女授受不亲,姐姐都十八岁了,应该自重才对。”

    眼看最为惯用的威慑之术无效,孔璐华只好又坐了下来,忽然,她双目之间,竟是异常莹润,竟似要掉下泪一般,道:“弟弟,你这般欺负姐姐,你忍心么?你忘了去年的时候啦?当时伯父刚去世,爹爹让你过继给伯父,你那时是何等孝顺,在伯父灵前,足足哭了两天两夜。那几日正值初冬,夜里寒冷,你又要按旧礼赤足守灵,一个晚上过去,脚都冻裂了。你忘啦?当时还是姐姐给你找了药敷上,姐姐还用帕子给你裹了伤呢。当时姐姐还想着,姐姐的帕子质地好,给你裹了,也教你暖和些,又不废礼数。姐姐对你这般好,可现在你……你竟这样奚落姐姐……你说,你还有良心吗?”说着说着,玉颊之上,竟也渐渐出现了两道细细的泪痕。

    孔庆镕听着这番言语,却也隐隐想到,姐姐这一番话,自己其实完全无从辩驳。他入继大宗,视伯父至孝,几甚于生父,孔璐华是自己姐姐,也自当依礼尊重,若是这句话上还要反唇相讥,只恐自己在孝悌一事上,声名将大大有损。又看着姐姐一个白梅一般的美人被自己气得泫然欲泣,心中也不是滋味,便冲口而出,道:“姐姐,是弟弟错了,姐姐去四氏学的事,弟弟不该管的。姐姐有心上人,便藏在心里就好,也不用告诉……”

    “姐姐没有心上人!”

    忽然门外一个声音道:“璐华,这又是怎么了?刚才庆镕来问你外出之事,怎么过了这许久,还不见动静?”这声音二人自然熟悉,说着,一个儒雅的中年人走进书房,自然是孔庆镕之父孔宪增了。

    孔璐华连忙给父亲行过礼,孔庆镕也拿着那幅字,跑到父亲面前,道:“爹爹,姐姐做了好多诗,我正问姐姐呢。你看,姐姐好厉害,连英吉利是什么却都清楚呢。”他虽已入继大宗,但此时院中只有三人,便依着旧习,继续称孔宪增为爹爹。

    孔宪增也不知道英吉利是什么,但毕竟自己是二人之父,便道:“庆镕啊,璐华读书多,经史诗文都有涉猎,便是四氏学里那些男子,见识也未必及得上璐华呢,你却要好好向你姐姐学习才是。不过……”回头一看,那两幅新字犹为显眼,孔宪增也不禁沉吟,道:“这两首诗却不像璐华所作,只是语出何人,爹爹也不清楚。”

    孔庆镕也跟着问道:“爹爹,你看那首诗,写着淡红残雨的,最前面却还有两个字,笔画好多,却是什么?”

    孔宪增看了一眼,道:“这两个字啊,念作‘瀛台’,这个地方爹爹之前去过的,就在京城里面,距离咱京城里的衍圣公府,也只有里许。爹爹当日和兄长一起入朝面圣,皇上特赐我二人赴瀛台一游,风景确是甚佳。可是璐华,你也没有出过曲阜,却怎的知道瀛台的模样?”

    孔璐华眼看父亲前来,想再像对付弟弟那般以情服人,却是用不得了,只好回道:“回……回爹爹,这瀛台女儿确实没去过,是……是前些日子,四氏学里一位曾家哥哥从京城回来,说他路过瀛台,看了一眼外面风景,女儿听他说瀛台风景如画,才……才这般写了玩的……”

    孔宪增看女儿神色,已猜得三四分,却也不甚在意,又问道:“那这一首却又如何,璐华,你自己且看看,这‘华年’、‘明珠有泪’、‘惘然’之语,却和李义山那首《锦瑟》,用得是一模一样的韵脚,而且其中典故,也直接引用了数处。你以前学诗的时候,爹爹可听你说过,似这般旧典频出之作,定是出自庸夫俗子之手,你便看一眼也是多余。怎么,今日竟然做起这般诗句来了?”

    孔璐华只好回道:“爹爹,这……这诗是女儿前些日子,路过四氏学的时候,听得里面几个童生抱怨,说去年题目太难,自己答不上了,又要耽搁一年。女儿看那几个童生,年纪却也不小了,想着竟还未能成学,实在可怜,才有此作。当时……当时只觉得字写得还算好看,就装裱了起来,却……却没想过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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