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临终-《十里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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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芙蕖看向了晋阳长公主,晋阳长公主却真当是说话算数,说不说话,便真的不再插手,也没有再看芙蕖。
文太后只轻轻牵着芙蕖的手,轻声道:“好了,你娘都这般说了,你尽可告诉外祖母,你想不想去见。”
芙蕖没有说话,犹豫着,最终点下了头。
从皇帝的寝宫到地牢,路途其实是有些远的,而这一路,芙蕖的心思却乱的很,一直胡思乱想着,以至于这条遥远的路,在她印象中,似乎还有一些短。
陪她来的人,出乎意料,不是晋阳长公主,也不是夏越朗,而是赵晋延。
赵晋延出了寝宫后,便与芙蕖坐在了一辆马车上,芙蕖心思紊乱胡思乱想着,一直没有说话,赵晋延也沉默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偶尔之间,赵晋延的目光落在了芙蕖身上,眼里也是闪过一丝复杂。
虽然他方才再三坚持且劝说着晋阳长公主,但其实心中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却没有想到,到了最终,反倒是看似最没主意的芙蕖,自己做了一回主。
马车在天牢大门前停下,芙蕖似乎也是回神吓了一跳,她脸上的神色迷惘又带着惊慌失措,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赵晋延原本打算要起身,可见到芙蕖这般,却是停住了,转而伸手拿起了放在桌几一侧小炉上温着的茶壶,往芙蕖面前的杯子里注入了些许热茶,而后温声开口:“表妹,天牢寒冷,你用些热茶再进去。”
赵晋延此番动作之下,芙蕖的眼睑微微颤抖了两下,始终未曾抬起,她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了茶杯,往嘴里送了一口茶。
茶水还有几分烫口,她的嘴皮子被烫的颤抖了一下,但她却并没有受惊,反倒是继续一小口一小口的将杯中的茶水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这微微烫口的茶水也仿佛给了她力量,她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坚定,语气也开始变得沉稳,只冲着赵晋延道了谢。
而后她便沉默的打算起身下马车。
赵晋延见此,却是快了芙蕖一步,自己先下了马车。他站在马车之下,伸出自己的手,似乎是要想要去扶芙蕖下马车。
芙蕖看着赵晋延伸出的手,也没有推辞,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赵晋延的手掌心中。
赵晋延的手掌很宽很大,干燥温暖,能够将芙蕖整个小手都包裹起来,而芙蕖的手,此时正是冰冷湿润,与他恰恰相反。
二人肌肤一相接触,皆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对方,在接触到对方的目光后,也皆是淡然的转向别处,回避了。
芙蕖一站在地面上,便抽出了自己手,抬起头看向了天牢的大门处。
天牢从来都不是个好地方,设计上虽然宏伟,但看起来却又有几分寒酸,门口的守卫,斑驳的铜铸大门以及古朴的匾额,看起来生生透露出几分寒意与寂寥。
芙蕖来时身上特意穿了一件夹袄,穿的并不算少,可是这会儿,却是生生感受到了一股子的寒意。
她也未曾多加思索,便打算直接走入天牢。
而在这个时候,赵晋延却突然解下了身上的黑紫色貂绒大氅,披在了芙蕖身上。
赵晋延身材高大,这件大氅是量身定做,穿在他的身上自是十分合适,也显得英武非凡,但穿在芙蕖娇小的身体上,就变得有些滑稽了,大氅肩头,不自然耷拉了下来,而尾摆,长长托在地面上。
但带着赵晋延体温的这件貂绒大氅,的确是十分暖和。
芙蕖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她这茫然之间,赵晋延修长的手指,已经灵巧的替她系上了这件大氅的带子。
芙蕖下意识退后两步,与赵晋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却伸出了自己的手,一边解开带子,一边恭敬开口道:“皇上龙体重要,芙蕖算不得什么。”
“不必,朕待会儿坐在马车内等你,天牢里边更冷,你比朕更需要它。”
赵晋延的目光落在芙蕖解着带子的那双白玉小手上,断然否决了芙蕖的话。他既然已经送出了这件大氅,断然没有收回之礼。
“芙蕖并不打算穿成这样去见二皇子。”
芙蕖说的倒也并不婉转,甚至是有几分明了与挑衅。
而赵晋延闻言,脸上倒是浮起了一抹轻笑,他走到了芙蕖跟前,重新给芙蕖系上带子,开口轻声道:“天牢内阴冷,你女儿家受不得这种阴冷,先穿着,待到二哥之处时,再行脱下。”
赵晋延的态度十分坚决,芙蕖也不欲在此等小事上耗费时间,最终她是穿着这件大氅进的天牢。
天牢之中,也的确是如赵晋延所言,的确是十分阴冷。饶是她穿着这件大氅,一进入天牢之中,还是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通往关着赵晋安之处的路很暗,也很安静,与芙蕖所想象的如同炼狱中的天牢,仿佛是十分不同。
她来时,其实是有想象过天牢会是什么样子,却唯一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的安静。但这份安静,却是无端的让人从骨头里升起生生的寒意。她忍不住伸手紧紧将大氅围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来天牢的事情,十分隐蔽,不但轻装简行,身边甚至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带,也便是这般,如今除了一个天牢的守卫在前边拿着一个光线微弱的灯笼之外,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跟随着守卫,越走越往天牢之内,这一点倒是与她想象中的相同,天牢之中,的确是犯的罪孽越重,被关的地方也便越深。
芙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前边那名领路的守卫停下脚步恭敬的站在一侧之时,芙蕖才恍然回过神来,已经到了。
她下意识往那座紧紧关闭的小门走了几步,但没走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她脱下了身上的大氅,递给了那名守卫,而后才慢慢的走到了那处小门之前。
小门是由钢铁锻造,严严实实,只在中下方位置,留了一个不足一本书大小的空洞,空洞之内,也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黑漆漆一片。
“把门开了,让我进去。”
芙蕖在小门前站了一会儿,开口轻声吩咐了一句。
守卫先时似乎得了吩咐,听到芙蕖的话,并未说什么,便掏出了身上的钥匙,将小门打开。
这会儿,夜早已经深了,芙蕖以为赵晋安会已经歇息了,却没料到,赵晋安却并没有休息,只是盘腿坐在牢中那个小小的床上。
听到动静之时,他也没有立刻睁开眼睛,直到芙蕖局促的叫了他一声二表哥时,他方才睁开了眼睛。
但见到他要见的人被换了人,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仿佛他一开始想见的人,就是芙蕖。
“这里条件简陋,你若不在意,便在床上坐会儿吧!”
赵晋安从床上穿鞋而下,对芙蕖淡然笑着迎候。这份淡然处之的姿态,瞧着仿佛是在自己富丽堂皇的王府里接待芙蕖,而非是这座阴冷逼厄的天牢之中。
而赵晋安所说的条件简陋,决计不是谦虚,天牢本就是关押重犯,又哪里会有什么好地方。
就如关押赵晋安的这座牢笼,整个空间,小的或许还不如他们日常起居的一间小小恭房,而整个空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微弱的油灯及少数生活用具之外,恐只有右上方微微透进星光的小小天窗。
赵晋安身上穿的,也十分简陋单薄。早已不复先时鲜衣怒马时的那个张扬少年。
芙蕖这般看着,有些心酸,又有几分复杂,最终只问出了一句话:“值得吗?”
是啊,原本他便已经是人中龙凤,便是不能够坐上那个位置,荣华富贵也是紧握手中,如今就为了那个位置,做下那么多罪恶滔天的事情,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这真的值得吗?
芙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想问,也忍不住想要知道,赵晋安他,后悔吗?
赵晋安听到芙蕖的这个问题,却是为芙蕖的天真笑了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最终笑声停止,他只轻声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我一开始想着这般做了,便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后果。”
“那些都是你的亲人……”
你怎么能够忍心,下得了这样的手。
芙蕖的目光有些沉重,也有几分悲哀与难受。
而赵晋安看着芙蕖,却是轻笑着吐出了一句话:“皇家无父子兄弟。”
面对芙蕖不赞同的目光,赵晋安又笑着轻声道:“芙蕖,那个位置,从来都是鲜血堆积而成的,你以为父皇坐上那个位置,就那么的光明正大了。你以为,父皇为何会对你的母亲这般优待,对你们一家人,这般荣宠,那只不过是当年你的母亲为他坐上这个位置做下了无数的罪孽,付出了无数的代价。”
“你胡说。”
芙蕖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反对。
赵晋安却没有因为芙蕖情绪激动而有所改变,他依然用平淡的语气轻声道:“皇室中人,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区别只是做下的罪孽,谁轻谁重罢了。”
“当年,文太后入宫时,甚至连四妃都不是,可她如何一步一步坐到太后这个位置,如何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这中间,你以为就没有罪孽吗?我所做的,与之当年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除此之外,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成王败寇,他们胜了,而我败了,胜利的人,摘取了成功的果实,而失败的,就如同我一般,沦为阶下囚,一杯鸠酒解决人生。”
“你别说了。”
当年之事,其实芙蕖并非单纯不知,只是她不愿意去探究,不愿意去想象自己的亲人当年会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可当年是死局,文袁两家,皇帝舅舅和那位袁太子所面对的局面,本就是不是你生便是我死,根本没有退路。赵晋安不同,他完全不必如此。
“舅舅虽然看重太子,可一样很疼你,器重你。”
“皇家儿郎,哪个没有野心,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赵晋安依然是摇头,但他也没有再解释了。他与芙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管如何解释,恐怕芙蕖都不会真正理解,除非,哪一日芙蕖真正被卷入这宫廷之中,到了那个时候,不用她解释,芙蕖恐怕也能够理解他今日之言了。
赵晋安站了起来,拖着长长的铁链,朝着芙蕖方向走了两步,铁链摩擦过地面,在这寂静的夜里,声音有些刺耳,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有些受不了这声音,所以也便没有再走了。
他只是看着芙蕖,轻声笑道:“我让人转达说相见的是杨清漪,怎么变成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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