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西城旧梦雁鸣秋 他乡往事耳边留-《英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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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亚格斯猛然站起,他闯过围着他的人,向远方疯狂跑去,然而,他似乎醉了酒,没跑出多远,就狠狠地撞倒在一棵大柳树上,可是,他又坚强地立即站起,接着奔向远方,那孤独的背影让我们感到心酸。”

    “我们原本想要安慰他,可由于他的走远,我们也就没有了机会。但我们似乎十分有缘,我们三个原本想要在傍晚时走出这个村子,谁料这个村子虽然贫穷,但却很大,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天空一片漆黑,我们也没能够走出村子。”

    “这时,我们最需要找一个地方借宿一晚,并讨些吃的填饱肚子。可由于这个地方的人休息都比较早,我们打算借地住宿之时,他们早已经关上大门,我们又都不愿打扰别人,只有不断寻找。”六轮祭罗面带微笑说,“是的,我们与亚格斯的确很有缘,正当我们苦恼地百般寻觅之际,我们又见到了消瘦的亚格斯,他独自一人坐在进入院子的圆木门槛上,拿着一个破旧的铁壶向嘴中倒酒,可是那酒壶中明明已经没有酒水,他一身都是酒气,整个人都醉熏熏的。”

    “奇睇海默见一村之中只有这家大门是敞开的,又出于对亚格斯的好奇,于是便走上前,以一个男子的口吻问道:朋友,我们是外地人,想要去那伽龙,现在天黑了,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可以么?”

    “亚格斯将酒壶甩在地上,抬起头,大略看了看我们几人,哼哼。他咕哝了几声笑道,如果你们觉得可以,我亚格斯当然不会有丝毫介意,只是你们要明白,我现在是一个受人唾弃的人,与我在一起会污染了你们的名声。”

    “怎么会呢?我上前笑着说,我确信我对他的同情比我们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更大,因为我也同样生活得穷困,虽然还没有达到他这种地步。”

    “于是,我们便顺理成章地住进了亚格斯的家,那是一座典型的茅草房,是用巨石搭起,有的地方用黄泥磨上,屋子里十分幽暗,三间小屋中只有一间有一张大床,那张大床我们四个紧紧地挨在一起才能够用。”

    “亚格斯虽处沮丧之中,但看得出来他对我们非常热情,他找出家里唯一剩下的一些黑面馒头给我们三个吃,还找出他剩余的烈酒给我们喝,我们之前从没有喝过酒,因为亚格斯表现得太热情,待我们就像亲人,让我们无法拒绝,要知道他刚刚还处于苦痛之中。而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之中,我注意到,那位不知从哪里来的“富家千金”奇睇海默不仅一点儿也不会厌恶这里脏乱的环境,而且还有说有笑地与我们同样吃着坚硬的馒头,喝着粗劣的酒水,甚至还与我们挤在同一张大床上,这让我对她有了好感。”

    “在一张大床上,我们很聊得来,我们的梦想都是一致的,说出的话都能够产生共鸣,纵使来自不同的地域,也同样能够成为要好的朋友。”

    “那时候,坚强的亚格斯由于醉酒与丧母丧父的悲痛再也不能坚强,他忍不住涕泗横流地恸哭,并向我们高声倾诉。”

    “我是一头什么畜生!简直不过吸血的毒虫!他泪盈满眶道,在很小时,父母带我到那伽龙逃难,在那伽龙的长街上,我看到大西城之主罗门力尔驾战马战胜而归的场景,万众瞩目,那是如此的耀眼,这让我自那时候起就发誓要摆脱平庸,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你们知道父母对我的厚望么?他们为了支持我的梦想肯为我付出一切。可是,他们都只是平凡的农夫而已。”

    “在我们这个国家,农夫就像奴隶,他们并没有土地,只是给那些拥有土地的“恶棍”干活来混口饭吃。我知道他们很爱我,他们是那么的勤劳朴实,一天下来,除了干活的时间,吃饭睡觉只有四五个小时。在我去往长十城城里习剑离开他们之时,曾不止一次告诉他们:不要在为那些人狠命地干下去了,他们给得报酬先不提,那颐指气使的态度就不值得你们这样做,况且把身体累坏了就失去了一切。”

    “话罢,我踏开了脚步,为了理想,独行而去,在这离开的几年里,我心里时时刻刻都念着他们,想着他们一定是为了我在经受那烈日的炙烤、经受那岩石的打磨。可当我小有成就,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对付得了七八个普通人时,当我再一次回到家乡时,我简直不敢相信岁月会是如此心狠,怎会给如此朴素善良的两人添了满面浮纹。可是他们依旧冲我笑着,他们是如此地相信我。”

    “在我归来的第二天,他们背着我去了田地里,又给那些,给那些愚蠢制度遗留下来的糟粕干活。晌午,烈阳兮兮,他们再没有归来,你们知道我是多么喜欢太阳的光芒么?可这次,我却跪在土地中失声痛哭,我痛恨它!痛恨这烈阳!因为!因为,我一生中最伟大的父母因为能够让我跟着罗门力尔学刀想着多赚些钱而活活累死在那黑色的土地中!他们闭上眼睛,是那样的平静祥和,他们的脸面是土色的,像土地一般朴实,无论如何艰难,总是面带笑容,从未央求过得到,我深爱的父母为我而死,这让我怎么能够忍受!”六轮祭罗激情澎湃复述着亚格斯当年所说,就像他就是当年的亚格斯,奇维罗与老者在一旁细心地听着,由衷地感受到亚格斯身为一个帝依罗塔之王的伟大与艰辛,毋庸置疑,英雄的故事总是能给英雄带来强烈的共鸣。

    “亚格斯说到这里,泪如雨下,哭泣不止。当时的场景我现在依旧清晰记得。”六轮祭罗继续回忆,“他坐在床上,头靠在双膝上,显示出前所未有的悲痛,我们三个都坐起来安慰他。”

    “奇睇海默首先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得满脸通红的梦想,心中一片透明!我也笑着说:不要难过了,逝去的东西永难寻回,最重要的是,我们还不是有梦想么?圣埃决龙狄斯也靠上前,我感觉到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也许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够最有效地阻止亚格斯的悲伤。”

    “天亮了,这一夜我们谁都没有睡着,但在天亮时却是精神百倍,因为在天黑时,我们四个拥有共同理想的人结交了,也因为我们谁都不再悲伤,我们要一同向着那伽龙而去,冲着理想之地,携手进发,这是一件多么辉煌的事情啊。”

    六轮祭罗满脸醉意地回忆:“那一日清晨,清风拂衣,太阳的光芒灿烂无比,我们四个共同踏上了理想的大路,临行时,亚格斯将他家的大门全部封好,微笑着对我们说:无论走到哪里,家乡总是最美,我不会忘记这里!我曾经出生长大的地方!”

    “亚格斯是个不折不扣的伟大的人,拥有伟大的人格。”奇维罗插嘴。

    “谁说不是呢!”六轮祭罗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他现在被魔族人所掳,不知下落了,而身为他挚友的我,竟今天才刚刚从您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六轮祭罗停顿了一会儿说:“您不是问我我的右臂是如何断掉的么?就是那时候,在我们出发行出村子的不几日。”

    “在离开村子去往长十城城里的路上,有一个不大的荒漠,那荒漠中的仙人掌要比十几米的大树还要高,亚格斯总是说:我们需要绕路而行,听别人说这里有着未知的恐怖恶兽。但我们三人急于行路,谁也没有听他的,可是,就在那一天黄昏,灾难降至了。”

    “荒漠看起来起起伏伏一片金黄,除了仙人掌和被风沙侵蚀的大石块外就什么也没有。但就在我们几个安逸地躺在大沙丘上休息之时,一只凶猛似虎但却浑身长着沙色尖刺的恶兽突从荒漠的地下卷集着沙土咆哮而出,它向我们疯狂奔来,那是生于荒漠中的多曼兹铁兽,它以沙土为食,但在有猎物经过的时候它当然绝不放过。”

    “我们几个被吓坏了,拼尽全力地奔跑,可是在这之中,我发现,我们的两条腿终究无法跑过多曼兹铁兽的四条腿,我们会全部被它吃掉,而且,可怜的奇睇海默跑在最后,她毕竟是个女子,没有我们三个耐跑。在紧急之中,我回过头,让自己落于海默之后,想也没想地用背后那把我一直引以为豪的钢刀斩断了自己的右臂,其他三人见势,都停下脚步!”

    “六轮祭罗!你在做些什么?隐隐约约之中,我听见奇睇海默冲我大喊。我忍受着痛苦,将钢刀扔在地上,苍白地跑上前,大喊道:你们几个,还在想些什么?是在等待死亡么?快点逃啊!你们还都有着伟大的梦想啊!这畜生不就是想要我们的肉吃么?给它便是了。果然如我所料,那追赶我们的多曼兹铁兽见到我的胳膊,便愚蠢地停了下来,去慢慢地享用了,我们也得以因此而逃出荒漠。”

    “您不愧是世界第一刀者,你的品格无人能及。”奇维罗由衷地夸赞,“身为一个刀者,断了一臂,必然会对练刀造成巨大的影响,现在你能够取得如此的辉煌,一定费尽千辛万苦。”

    老者刀中刀早已目瞪口呆,他原来一直以为六轮祭罗是因为与别人比试刀法手臂才会被斩断。他即刻站起,深鞠一躬,肃声说:“您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刀者,而我等晚辈恐怕一生也难以达到您这样的辉煌。”

    “那,后来呢?”奇维罗对这故事很感兴趣,他继续问。

    “后来我们跑出了荒漠,来到了长十城。”六轮祭罗继续回忆,“在那里,我再也没有跑下去的力气,猛然栽倒在地。在迷离的双眼中,我看见亚格斯、圣埃决龙狄斯与奇睇海默都因为我而急疯了,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为我止血止痛。特别是奇睇海默,我看见她那样怜惜地看着我,想也没想,就拿出手腕上她向来无比珍惜的饰物当来钱财,给我买一些止痛止血的药物,慌乱地向我的断臂处涂抹,洁白的布匹染红了一条又一条。她的不知所措使挽起的长发披散而下,豆大的汗珠不住掉下,她不断呼唤着我的名字,让我不要死。在这之中,我觉察到了她身为一个女人的软弱与温柔,是的,那时候我确信我深深地爱上了她,而我感受到她大概也是爱我的。”

    “她的话语如春风拂面,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么傻!她高声呼喊道,我缓缓睁开眼睛,无力地说:不这样,我们都要死啊!她看见我的鲜血不断流下,无能为力地流下了眼泪,当时,我以为我真的要死在那里了,因为我从荒漠来到这里,已经流了太多的鲜血。”

    “那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呢?”奇维罗问。

    “我跟你说过我的那个名为圣埃决龙狄斯的朋友,他一向拥有神奇宏伟的神力。”六轮祭罗回忆,“他看见我为了他们而受伤,悲伤让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我以为我要死了,就向他们告别道:我的朋友,很高兴能认识你们,不过我要死了,这是凡世之人皆要面对的。”

    “话刚刚说到这里,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圣埃决龙狄斯突激动地扑了上来,他不再沉默,而是大吼道:不!六轮祭罗,你不可能死!你是我心中的英雄,你怎么可能死呢?并且我们四个将会永远地在一起,永远地是朋友,永远地活着,直到天荒地老!”

    “他平时不喜欢说话,然而一旦说话,其中所夹杂的情感却比我们之中每个人都要重,但他从不哭泣,那时候,我确定我们三人谁都落泪了,唯独他没有。”

    “我微笑着对他说:圣埃,不要说傻话了,你平时的冷静现在哪里去了?你不该变成这样一副没出息的样子。然而圣埃决龙狄斯的双眼中藏着一种无法诠释的力量,那让你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会变成现实。而事实也是如此,就在我即将告别人世之际,圣埃的眼中突透射出耀眼的白光,它降临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让我瞬间恢复了知觉,并且活力如初,那简直不可思议。”六轮祭罗紧接着说,“那光芒,是的,那光芒现在我依然记忆犹新,后来在天国浮山的修行中,我了解到,原来圣埃所拥有的眼睛是四象之一的天赋之力,但我自从和他分别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四象之力!”奇维罗吃惊地说,“那将是多么伟大的力量,你的这位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青冥境人,他是这样告诉我们三个,我也是这样相信,可是你能够相信么?”六轮祭罗笑道,“的确,青冥境这个地方是古神话中的奇迹地域,又被称之为起源之地,神话中的种种事物在现实中都看到了缩影,可唯独青冥境,人们为了寻找这个地方,足迹已经遍布了整个世界,可仍旧未能发现它。”

    “但我依然相信圣埃,相信青冥境是个存在于人世间的绝美地域。”六轮祭罗说,“你应该很清楚,我与亚格斯并不是获得了西尔飒斯的圣木所给予的永生之人,但我们依然活着,我相信这就是那一次圣埃眼中光芒的作用。”

    “我知道一定是他,没有错,圣埃真的很强大,他让现在的海默也一定跟我一样年轻灿烂地活着。”六轮祭罗顿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惆怅的神情,而后他继续回忆,“在我好起来之后,我们四个在长十城这座繁华的古建筑大城中游了一个遍,留下很多人生中至美的回忆。”

    “至于我这断臂,我确实因为这样而自卑哀痛过,但也因为这样而获得了奇睇海默的芳心。”六轮祭罗笑着回忆,“在我们到达那伽龙历经千辛万苦见到罗门力尔后,罗门力尔一眼就看中了他们三个的天资,纵使奇睇海默是个女子,他也欣然接受,可唯独我,他怎么也看不中,只因为我是个断臂,断臂的人不能够两手执刀,虽然后来在三者的请求之下,罗门力尔答应收我为徒,但这还是带给我极大的打击。”

    “是的,并非罗门力尔对我有特殊看法,是我确实是个断臂,在执刀这一方面本就不如其他人,当罗门力尔让我单臂拿起那阔重的大战刀时,任凭我如何拼尽全力,如何地倔强使自己不差于任何人,也终究无法将它拿起。别人不一样,因为别人有两只手臂,虽然我的三位朋友总是不停地安慰我,但我还是陷入了自卑的深渊之中。”六轮祭罗回忆道,“那时候,我悲痛欲绝,经常在别人都睡去的午夜之时到附近的森林中独自练刀,想要通过更多的努力以超过他们,这样坚持了一年,但我发现无济于事,当我看到我的刀锋还不足以斩断一棵小小年轻的幼树之时,我完全陷入了疯狂,我向四处胡乱地挥刀,并激动地大喊道:我这样一个残疾,连刀都拿不好!还怎样成为世界第一刀者?”

    “就在这时,奇睇海默突在我背后出现了,原来她跟着我来到这里,原来她一直在我背后看着我,我注意到了她的到来,转过身,还没有说出一句话,她就激动地扑在了我的胸膛上,大喊道:不!你只是断了一只手臂而已,这并不影响什么,别人有两只手,你有一只手,你大不了付出别人两倍的努力,我的父亲他一出生就双目失明,也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受人尊敬的国君,记住,最伟大的力量在人的灵魂中,而身体,只是一个躯壳而已!她的目光变得柔弱,这是在我刚刚断臂的那次之后我第二次感受到她身为一个女子的柔弱,让我感觉到我原来一直深爱着她。”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激动,她告诉我她看到我身为一个男人真正的坚强与执着,那是她一个女人所做不到的。她说:我一直相信,女人从来没有什么能够败给男人,小时候我的周围都是这样的例子,直到现在,我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发生着变化,才知道我真的是跟你们不同的人,你们的力量要比我大很多,这是天生的优势,我无可代替,也无法改变,这一点儿,对比于你的断臂而言,对练习六纵刀术的影响丝毫不差。她红着脸答道,因为我只是一个女人,来到这个崭新的未知世界上,我才刚刚意识到男人与女人真正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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