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为正义对抗-《遇见你是我宿命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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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兵点点头,双手放在文卿的肩上,重重地压下。两人相视而笑。

    一夜的挣扎,文卿第二天走进法庭的时候,虽然眼圈还是黑的,但精神状态却是最佳的。

    第一次开庭是交换证据和一些基本的东西。文卿尽量客观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旁听席上响起一片低低的絮语。对面的检察官彼此交换着意见。鉴于本案的性质,法院没有公开审理。但奇怪的是,作为唯一的亲属,宋沙并没有到场。

    随着辩论的深入,一件件证据的提出,朱光尘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好几次被法警摁住。一般这样的案子,会委托两个律师。因为是法律援助,没钱没影响,所以辩护人只有文卿自己。但今天的法庭上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文卿觉得站在悬崖边上的不是朱光尘而是自己!仿佛这一场辩论过后,那纸判决书宣布的不是朱光尘的生死,而是她——文卿——是否被推下悬崖!

    她希望通过辩护的力量获得公正,但只有站在法庭上,亲身感受那种氛围的时候,你才知道辩护的力量是多么弱。

    这不是古罗马,也不是美国法庭,这是中国。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定罪量刑,并不取决于法院。律师在控辩中的地位是极其微弱的,法院向检察院的制度倾斜,让控辩双方有云泥之别。而这种倾斜,也削弱了法院自身的功能。

    很多人喜欢从事法律,往往是受了欧美或者香港的电影、电视的影响,可是他们忘了这是在中国。就在不久前,检察官和法官都戴着一样的大檐帽。严律师说,每次开庭,如果和检察官意见相左,常常会被训斥。即便是现在法院在努力寻找自身的独立性,可是检察院的隐形力量,仍然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不,不仅仅是检察院,还包括公安机关。侦破过程的辛苦和第一手资料的接触,让他们很容易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如果碰上个别人情绪差点儿,或者素质低点儿,律师往往是替罪羊。

    她觉得周身发热,小心地维持着语速和态度,尽量不去触怒高贵的检察官们。

    体制是比法律还要厉害的东西。尽管她遵从了内心的选择,但是她依然认得清现实。

    合议庭合议,然后当庭宣判。滑稽的是,虽然法院的判决书里采纳了文卿大部分的辩护意见,却依然坚持强奸杀人的判断,结果也不出所料——死刑。听说最高法要收回死刑复核权,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也就是说,只要高级法院批准,朱光尘就要投胎去了。

    朱光尘的表现一直很平静。

    宣判结束,文卿收拾东西,有法警上来要把朱光尘带下去。从被告席到侧门有二十米的距离,文卿的辩护席就在这二十米之间靠里的位置。

    突然,文卿听见扑通一声,朱光尘突然跪倒在地,向着文卿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毫不吝啬地砸在地板上,单调而沉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法庭回荡,一下下地敲击在文卿的心头。

    法警惊呆了,但也仅仅三秒,一把拎起他,押着他走出去。

    “俺不冤!”朱光尘临走大声地说,灿然一笑,无怨无悔。

    文卿慢慢地整理手边的纸张和笔记本,终于停下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低低地哭泣起来。有人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隔着泪眼看,隐约是检察官之一。她只是笑了笑,然后离开。虽然是法庭上的对手,但也都是守卫法律之门的狮子,没有人比他们更相互了解。

    走出法庭,文卿看见远远地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一张被墨镜遮住一半的脸正看向她这边。即使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也能感觉到冷冷的杀意。文卿抬了抬下巴,无所谓地转身离开。

    生活就是这样,永远不可能消灭恐惧,只能让它和勇气时刻共存。

    我们的工作是神圣的,但这副躯壳却是无比的卑微,和那些消失的、被禁锢的、被鄙夷的事物一样,无比的卑微,匍匐在——也仅仅匍匐在——自然的脚下,虔诚而冷漠。

    回到所里,大家只是略略向她致贺,然后便埋头工作。下午五点多,芮律师扛回来一个超级大单——某外企一年五百万的法律顾问合同!

    整个所沸腾了!

    那个单子当初跟的时候,因为比较大,按照客户的要求,必须由两个以上的律师来做,而且其中一个律师必须有相当丰富的并购经验。按图索骥,只有范律师还勉强够边儿。但是范律师实在太忙,又非常注重个人保养,苦活儿累活儿都交给了只比他小几岁的芮律师。现在单子拿下来了,范律师作为排在第一顺序的法律顾问,自然要分一半。好在芮律师不在乎这些,两人勾肩搭背地一起去洗澡,好得好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伙伴。

    文卿看着他们的背影,耳边是人群的议论与喧闹,心却像在沙漠中一般荒凉。其实,当她选择的时候,也想过英雄般的欢呼与鼓掌,那样,即使她必须面对天大的困厄,也能满足精神的需要。然而,现实不是这样的。

    人们心中的英雄,是能给他们带来丰厚的年终奖金,而不是招来攻击律所安全的人!

    文卿叹了口气,低下头。

    就在这时,同人群一起庆贺的严律师回来,拍了拍文卿的办公挡板,难得好心情地皱起满脸的笑纹,“芮律师真不错,有能力,会做人!”

    “嗯。”

    “唉,小文,你可得跟芮律师多学着点儿。你们基本上是同时转正的,虽说芮律师年纪比你大很多,但有志不在年高,你有你的优势,多向芮律师请教着些。”

    “嗯,芮律师——挺值得我学习的。”

    “这就对了。我看你最近在看什么奴役的自由路?”

    “《通往奴役的道路》,哈耶克的……以前看过,随便翻翻。”看严律师一脸不赞同的样子,文卿随即改变了话头,砍掉详细介绍部分,轻描淡写地带过。

    “没事多跟芮律师学学,做完这个案子之后你就有机会做非诉了。好好发展,你的经验很丰富,缺的就是机会!不过——”严律师话锋一转,“前一阵子你太忙,咱们所来了个新律师,姓王。她是邓律师早年的同事,所以我把邓律师的关系转给她了。以后,这一块你就不用跟了。”

    文卿有点儿心如死灰的感觉,平时早就该火冒三丈的事情,现在听起来好像放了个屁。她皱了皱眉头,点点头道:“好,我把有关资料整理一下,然后交给王律师。”

    “这两天她一直在外面跑客户,昨天刚调整了座位,就在你旁边,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帮助一下。”

    严律师眉开眼笑,轻松地拍了拍挡板,好像那是他手下的一只哈巴狗。

    伍兵知道今天开庭,一下班就过来了。以前他很讨厌路亚,见了就低头。但是路亚是个喜怒极其形于色的人,为了提前下班可以指着鼻子骂伍兵,也可以为了一盘香喷喷的蛋炒饭对伍兵抛媚眼。伍兵被缠得无可奈何,又见是文卿的同事,也只好恩怨放脑后,不与“小孩子”计较!

    今天,伍兵带来的加班餐非常隆重,一堆金黄透亮的炸鸡腿,两大桶冒着冰花的可乐。即使天寒地冻,对于写字楼里恒温恒湿,忙得焦头烂额的律师们来说,这样的可乐简直是灭火上品,看着就舒服。

    大家笑呵呵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伍兵只是憨厚地笑着,并不答话。路亚总结,“结婚送的是喜糖,不会是鸡腿,但是放在文律师身上,没有什么不可能?!”伍兵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反复地说着:“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等到大家拿着鸡腿各回各位,文卿低声地问伍兵原因。

    伍兵这才说:“我下午送快件过来的时候,听路亚说了那个官司的事情。我是替你庆贺的!”看文卿愣着,伍兵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就没说。不过,总归是好事,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也算是庆祝了。”

    噗!好像一朵小火花,在瞬间绽放。

    文卿低下头,细细地咬着嫩得流油的鸡腿肉,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滋润过,无比地熨帖!

    伍兵拿出书包,竟然还是军挎,“你忙吧,我看会儿书。”

    旁边有律师站起来,说:“伍兵,刚收拾出一个空座,你去那儿看吧!”

    立刻有人跟着起哄,“是呀,是呀!那是专门留出来给你陪读的!”

    哈哈的笑声充满了办公室,有人离开,有人进来。都八点了,这里依然热闹非凡。伍兵愣了一下,指了指外面,坐到前台旁边临时等人的位置,掏出了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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