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之主题(终章,6K)-《旧日音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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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温柔驯服而善良的羔羊,被我们处以极刑。

    圣路克宰了牛,一点也不必担忧。

    在天国的酒窖里,美酒不用付价钱。天使们则会烘好面包。

    每一种美味的蔬菜,都在天国的菜园中生长,有上好的莴苣和豆子。

    所有我们想要的,都用满满的盘子献出!”

    远方,琼的声线在最初摇铃声暴起时抖动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复稳定,不被外界主导,而是保持自我,主导外界,继续以纯净的咏叙之声演绎歌谣。

    范宁没有回头,也竭力避免自己设想什么场景,即便近前有人也无用,他们肯定无法理解这种状态,以为她已陷入疯狂的边缘,但范宁知道她的寸寸肌肤一定都在张开收容此门和彼门的神性,浸淫于广袤无垠的真理之中——其实在长夜间,真知就已经从毛细孔钻入了她的身体,不过是现在才如同烟花般在她脑海里一连串地爆开,绽放出万花筒一样的光芒。

    “这里有优质的苹果、梨和葡萄,园丁让我们随心所欲。

    如果你想要獐和野兔,他们立刻跑到街上,带上许多赶回来。

    如果是斋戒的日子,鱼儿又开始高兴地游动。

    看圣雅宁各带着他的渔网和鱼饵,跑到天国的池塘边。圣玛莎一定要掌厨”

    原先,“欢歌”的内容完全悖于这异常地带中的崩坏现状,但如果是用来称颂南国的风土人情,恰恰成了再合适不过的欢歌。

    投影中会有一股洋溢着热流的反作用力,将那些蠢蠢欲动的“蠕虫”牵制住,就像用船锚嵌入石碇,或者用定音鼓声稳住散乱的节拍,就像自己的身躯被系在“人类”的锁链里,不致被狂风吹散成移涌中的边角料。

    那些拖拽着脐带进入投影区域内的“村民”,他们无辨识度的皮与血肉将被剥下,污秽的脐带将被剪断,等待着净化和排列重组——按照他们原先的“格”的唯一性排列重组,不再杂糅在一起。

    或许这也算一种死与净化,南国投影的“铭记之壳”内,终于有了净化后的质料作为填充物,有了秘史中最关键的人的因素。

    以上一切都是范宁的想象。

    范宁没有亲眼见到任何事物,除了眼前的滥彩和风雪。

    但他似乎感到有些“村民”们从投影中重新站了起来,站到桃红色光幕的边缘地带,正在问自己些什么,又或许只是精神分裂似的、自问自答的脑中演绎——

    “舍勒先生,我的孩子到底告诉了你什么?”

    随着炽热之风涌动的狐百合原野上,一位穿着南国特有的鲜艳衣裙,挽着彩色布条挎包的女子在翘首渴盼。

    “那不是你们的孩子,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生命纯真且善良,生命自私且野蛮。你们是弓,孩子是弦上发出的矢。呵,生命从不倒行,但在秘史上留有多道小伤。你们与盛夏和晚风重逢,伤口就会痊愈。”

    范宁攀登未停。

    “如果拉瓦锡主教不会归来,雅努斯究竟该何去何从?”

    穿着教士服的神父们在对天垂问,背后是虚幻的教堂、铜塑与广场。

    “我所说的话你们要思想。因为凡事主必给你聪明,祂叫清晨的日光从高天临到你们,照亮黑暗中死荫里的灵,把你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

    范宁攀登未停。

    天旋地转的雪铃声响交替持续了三轮,每一次突兀、诡异地爆发,都逐渐被女高音抚平。

    “世间的一切音乐,都不能与我们媲美,那成千上万个贞女,开始翩翩起舞时,圣厄修拉也露出笑颜”

    直到最后一个唱段的起始处,狂乱不再可闻,伴奏背景只剩下木管流动的旋律,以及由提琴或竖琴在低音区拨奏出的钟声。

    范宁觉得自己的情绪、思维和理想的纯概念和精神化的表达,正在飘离自身,飘向某一未知的高处境界。

    “世间的一切音乐,都不能与我们媲美。西西莉娅和她的亲友们,都是绝佳的乐手.”

    “天使的美妙歌声,使我们感到满足,达到天国欢悦的顶峰”

    一切音量都在变远变小,琼的歌声在渐行渐远,皮靴碾碎冰层没有了声音,风雪的呼啸声也在耳旁滑落。

    噗嗤!!——

    四周弥漫着腥臭,全是半透明的不明生物组织障壁,前面被划开一道口子,里面干枯的脐带、长满瘤体的血管、坏死的红黑色畸形器官流淌一地。

    噗嗤!!——噗嗤!!——

    范宁浑身被黏液裹覆,看不清面部的表情,接连破开一层一层的肉质障壁。

    每一次,从天穹洒落的星光都能穿透障壁,沉降在他的手中,形成一把虚幻的紫红色匕首,他机械地重复着划开肉质障壁的动作,每次看到其中流出的一堆内容物,都觉得是在敲掉一颗腐烂的西瓜,或是联想起前世儿时在农村观看宰猪时开膛破肚的场景。

    攀登雪山的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几天,从破开最表层的封印物,姑且算是跨入“灯塔外部”后,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天。

    叮,咚。叮,咚。叮,咚

    终章的尾声被无限拖弱拖长,好几天了,到现在似乎只剩下颅内的听觉残留,只剩下最后竖琴一顿一顿四度交替的拨奏声。

    可能是幽闭阻塞的缘故,范宁感觉空气中的氧气含量一直在缓慢地减少。

    在某一刻,透过肉层,他看到地面出现了砖石,前方出现了基座和石门。

    接连又几次划开后,他跨了进去。

    这里依旧像是特纳美术馆的布局,或者不如说,是文森特在后来设计美术馆时不自觉地收了灯塔布局的影响。

    当然,现在它的里面同样被肉质障壁挤得满满当当,有些地方似乎还带上了“裂解场”的特征,形成了一道道勉强可通人或蓄水的窄廊。

    l形、二楼、靠左、走廊的尽头

    大脑处于生理性的缺氧状态,让范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起来,他接连划开这些拦住前方去路的肉层,一路摸索着去向这个直觉可能的点位。

    没有任何可供折返、绕行、或徐徐寻找的时间。

    走廊的尽头.

    那里有一幅画,肖像画,镶嵌在木框中的布面油彩,由内敛的黑白褐黄灰等调子组成。

    由于隔了数层半透明的肉质组织,能看清的细节仅限于此。

    范宁的肺快炸了。

    脸上覆盖着很多碎肉和黏膜,很难受,但拨开也无用,这里一点氧气都没有了,范宁感觉自己在憋气潜水,而且是已经耗光了近乎全部的肺活量的那种。

    范宁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划开,伸头起仰望那一头浓密的羊毛卷发型,带着不苟言笑又富有深意的神色,作手持乐谱状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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