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促膝夜谈-《桃花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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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个把月就是春闱了。功课温习的尚好吧?”方昌义轻声问道。“考试过后有何打算?”
李墨源的眉头舒展,显得信心十足。“温习得差不多了。”他这两个月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基本都用在了学习上,加之他向来对自己的经义和诗赋颇为自负,因而并不怯场。
“先考了再说吧,考试之后的事情墨源还没有多想。”
方昌义看到墨源跃跃欲试的样子,大感安慰。寻思这孩子是乡试的第一名会试应该有些把握。如果总是谈春闱的事情,怕是会给对方过多的压力,因而就转移了话题。
“现在的时局不是很好。圣上不问国事,太师专断擅权,朝中大臣多是敢怒不敢言。听说有好几个地方发生旱灾蝗害,天祸连连,但是上报的折子却都被太师压下了。”
“是啊,这次进京路过睦州,那里的灾情的确十分严重。”李墨源深有同感。在雷家村他亲眼目睹有人倒毙路旁,那显然是活活饿死的。“但是为什么太师要故意隐瞒那些折子呢?”
“目的自然是有的。”方昌义表情凝重。“太师去岁办寿,各地州府都是争先恐后贡纳生辰纲,金银珠宝奇珍异石不计其数。有些是地方官员主动送来,更多的则是太师勒索暗要的。这几年各地遭灾,年成不好,地方官员却欺上瞒下,好大喜功,赋税根本不曾减免分毫,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粮。太师不能得罪,除了加紧收刮民脂民膏,很多人就都打起了官仓的主意,仓粮售罄,这灾荒来了开仓岂不成了一句空话?无粮就会死人,而且会死很多的人,怕是最后的场面根本无法收拾。太师唯恐圣上追究,暂时无计可施,也就不管百姓死活了。”
原来是这样。李墨源心里突然感到无比悲凉,这些做官的实在是无法无天,贪赃枉法也就算了,竟然视人命如同草芥。转念一想自己潜心功名,无非也是为了一官半职,他日若是登第入仕,自然要与此等豺狼虎豹之徒为伍,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方昌义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言辞凛凛地说:“当然不是所有朝臣的作为都同太师一般龌龊。朝中还是有不畏权势的正直之士。听说御史大夫何巨贵前几天就给圣上写了一道弹劾太师的折子。只是不知道圣上能否看到,就算看到,也不知能否真正痛下决心。”
“虽然我也很钦佩何大人的勇气,但并不赞同他如此做法。”方昌义语气一转,音调又变得温和起来:“为官之道,不在于你有多少胆气,而在于你有多少能耐。换言之,是你的胜算如何。古人云:至刚易折,上善若水。你看这水是最柔弱无能的东西吧?非也。水滴石穿就是最好的例证,攻坚克难,水能做到极致而又不露丝毫痕迹,难道不是最强的一种力量吗?尽管过程漫长,但目的达到,总好过出师未捷身先死吧。做人不可无傲骨,但也绝不能总是昂着头。试想,何大人如此以卵击石的结果会是什么?如此做法实为不智。君子不拘小节,但观大局。只要不伤及无辜,便是无愧于天地。要灭奸贼,必须比奸贼更精明,比奸贼更凶狠,切不可书生意气,眼高手低。最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墨源惊讶地望着自己的舅舅。这个平日看上去平庸老实而略显木讷之人,竟然说出这样一番浅显深刻的道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方昌义没有停顿,语调依然是抑扬顿挫:“他日如果你能入朝为官,一要做到心系天下,不为个人名利所惑,如此方能为苍生造福;二要做到理智内敛,不露锋芒,忍得天下难忍之事。否则不但官职难保,失去庙堂周旋的本钱,或许还会有性命之忧、宗祠之祸。”
“舅舅说的真是太好了,墨源受益匪浅。”李墨源激动地站起身来,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竟然有些失礼。很久以来,李墨源始终都是心无旁骛,一心攻书,并未对朝中之事过多加以关注,更对为官之道一窍不通,除了一身的胆气和天生的冲动,从未想过如何在尔虞我诈的争斗中游刃周旋,站稳脚跟,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方昌义的一席话,字字珠玑,犹如醍醐灌顶,让他顿感茅塞顿开。
“舅舅年轻时也是因为血气方刚,嫉恶如仇,不懂迂回之道,这才得罪了太师一党,处处受其排挤打压,如今已届不惑之年,纵然有一身的抱负,也只能望洋兴叹了。”方昌义说到自己,想起这些年来在朝中遭遇的坎坎坷坷,不禁心中有些伤感悲凉。
“舅舅不必如此,人生悲欢,总是遗憾居多。何况您现在还很年轻。”李墨源安慰方昌义,说:“不过您放心,您今天说的话,墨源会时刻铭记于心。”
“你是个聪明孩子,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时候不早,舅舅也该回去了。”方昌义站起身来,指指身边带来的包袱说:“上次金簪银子的事情提醒了我。这些银两你先收好,别忘记有些关节,年后还是需要去打通的。”
李墨源是真的着急了:“舅舅,这样不妥,我如何能用您的银子。”俸禄本来不多,要养起偌大的府院,家里各方面的开支用度定然不少。再说,自己两个月来已经给舅舅添了不少麻烦了。
方昌义望都不望李墨源一眼,转头就走,说出话来似是轻描淡写;“现在风气如此。你要鄙夷这股风气,首先必须要有足够的能耐和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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