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训女-《冠上珠华》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十一公主在葡萄架子底下吃冰镇的甜瓜,看着宫女剖开一个,她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示意宫女端走。

    她不高兴,身边跟着伺候的人便更是战战兢兢,千方百计的要哄她高兴,小宫女端走了甜瓜,换上一碗她从前最喜欢吃的冰碗,轻声哄着她吃,她却照样提不起兴致,只是抿着唇问:“第几天了?”

    小宫女知道她问的是谁,下意识看向边上的大宫女素陶,素陶咳嗽了一声,俯下身接过小宫女手里的冰碗,笑着回她的话:“公主,已经大半个月了。”

    大半个月了,十一公主有些烦躁的推开手边的书本,嘟囔着抱怨:“都这么久了,田循怎么还不回来?!”

    众人都不敢出声。

    苏邀跟十一公主针锋相对,十一公主喜欢田循更多,这已经是宫中人人都知道的,可奇怪就奇怪在,这位苏县主分明从不哄着顺着十一公主,还好几次把十一公主气的去太后那里告状,可结果宫中三位能够作主的,太后和圣上乃至于庞贵妃,却全都充耳不闻,只当不知道这事儿。

    在宫中能如鱼得水的,谁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有时候没有态度,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因此,哪怕十一公主对于苏邀的厌恶不喜已经十分明显,宫女们也少有附和着说苏邀坏话的,素陶便更是直言不讳的说:“殿下,您不是知道吗?田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只怕田循姑娘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回来的了......”

    田承忠跟田夫人闹的要和离的事情终究是遮掩不住,昨天前脚十一公主告完状,今天田承忠便被田太后宣进宫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田循只怕是回宫无望-----家中父母都闹到要和离的地步了,她无论如何都是不适宜再进宫陪读的。

    十一公主更加愤愤:“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倒是走了!”

    素陶苦笑一声:“殿下也真是.....其实县主也是为了您好,那风筝挂的那么高,她若是不拿弓箭去射,还能怎么着?若她真是为了给您摘风筝摔伤了,传出去怎么好听?”

    “素陶说的是!”庞贵妃已经在走廊上听了好一会儿,直到此刻才出声打断她们的谈话,见十一公主站了起来,便挑了挑眉摇头:“你又胡闹了!”

    没想到庞贵妃来了,十一公主急忙站起来,见母亲朝自己摇头,顿时十分委屈:“母妃就是偏心,为什么您总是帮着她说话?”

    葡萄架底下清凉舒适,风吹来带起一阵花香,庞贵妃在边上落座,目光淡淡的看着女儿:“因为本身便是你先不讲道理。”

    看着如同枝头嫩叶的女儿,庞贵妃语气平静:“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怎样便怎样。这些天你自己扪心自问,苏邀到底做错了什么?分明是你一开始便摆出敌对的姿态来,给人家下马威,怎么,她没有认栽,没有卑躬屈膝,你便觉得受不住了?”

    庞贵妃的话说得一针见血,十一公主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在母亲的直言不讳之下被暴露在日光之下,她有些难堪,便当真有些生气了:“母妃,难道我做的不对?!我是公主啊!让她进宫来伴读,又不是让她来当主子!”

    庞贵妃沉默下来,紧紧的盯着十一公主。

    她们都不说话,周边的宫女们便更是噤若寒蝉。

    沉默半响,见十一公主被自己盯得不自在的转开了头,庞贵妃才淡淡的吩咐宫人都退下去,只留了静姑下来,而后她才沉声开口:“萧宝珠,你也知道你是公主!”

    十一公主其实还是惧怕母亲的,尤其是见庞贵妃用这样的语气开口,便更是有些后悔,她有些迟疑的咬了蠢不敢答话。

    “公主是什么?”庞贵妃问她,见她一脸懵懂,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宝珠,你的名字是你父皇取的,宝珠宝珠,如宝如珠,你父皇珍爱你,国朝公主,何等尊荣,你自然有你高傲的资本。可你近来也开始读书了,也该知道一些道理,你是公主,受天下奉养,享受了荣耀,享受着锦衣华服,便也该担上常人不能担的责任。”

    这话说得很重,十一公主讷讷喊了一声母妃。

    庞贵妃的语气仍旧不如何重,可是却已经不再和缓:“你父皇纵着你,不是想真的养出一个唯我独尊,目中无人的公主!宝珠,你该庆幸,国朝宁死不和亲,所以我朝公主不必和亲远嫁,不必忍辱负重。可既已经如此,便更该知道惜福。你是公主,迟早是要出降的,到时候你与驸马虽然是君臣,却也是夫妻,难道你要以公主之尊压制他?便是皇子,也该尊重自己的皇子妃,便是你父皇,难不成对我便是动不动便要打要骂?你这么大了,怎能仅凭着别人的一点谗言,便如此偏听偏信?把伴读当成下人使唤?”

    十一公主被庞贵妃说的有些无地自容,庞贵妃却不理会她,只是冷淡的站起身要走:“这些天你胡闹的也差不多了,到底你自己是对是错,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若你之后还是如此,那便让苏邀出宫去吧,反正你这书读不读也是一样的。”

    她毫不迟疑的从十一公主的寝宫出来,静姑跟在她身边,等到扶着她上了肩舆,才有些不忍的问:“娘娘,您刚才的话,会不会说的太重了些?其实殿下自来是个善良的性子,跟苏县主也只是一时处不来罢了.....”

    孩子之间的事,怎么就至于要上升到‘公主的品格’上头来啊?

    庞贵妃摇了摇头,目光虽然复杂却仍旧还是坚定不移的道:“不,现在都还是太迟了,温室里是养不出能经风雨的花草的,你陪我去苏邀那里。”

    静姑知道庞贵妃的性子,知道她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不敢再说,急忙答应了一声,便吩咐肩舆往苏邀所在的清宁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