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云白-《斑斓:毕业了,当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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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一口咬定,“如果举报信中有,那一定是造谣、污蔑。”
“好,”指导员的神情稍稍轻松,“我如实向机关汇报,希望能消除不良影响,让你顺顺利利提上去。”
“谢谢指导员。”
从连部出来,我的心脏一阵剧痛。在痛彻心扉的痉挛中,我想起了湘城,想起了“104舍”的美好时光,想起了欧阳俊那曾经坦诚帅气的脸蛋,想起了他放荡不羁的大学生活,想起他深不见底的内心世界偶尔仅仅向我敞开,想起我们的聚会,想起安哥和吴曲的过往,想起易子梦的囧事……一切都如同昨日,一切都渐行渐远。兄弟反目,钩心斗角,是什么把我们逼成这样?
我用ic卡拨通黄文的电话。
“我们指导员找我谈话了。”
“我知道,主任也找我谈了。你怎么说的。”
“我承认我们恋爱了,同时我告诉他,上大学我们就在一起了。”
“嗯,我也是,”黄文的叹息从听筒里传来,显得那么忧伤,“为了证明,我还把前年留在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翻出来了。”
“问题严重吗?”
“可大可小吧。如果没有确凿证据的话,应该也不能怎么样。只是会影响机关对你品格的判断。”
“对了,”黄文问道,“我们的事你都跟谁说过?”
“没有谁,”我长叹一声,“除了欧阳俊。”
“这就是你交的挚友?”黄文在电话里苦笑道。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这么信任他,他却在背后捅刀子。挂了黄文的电话,我用军线联系上欧阳俊。
“拙子,怎么这么有雅兴?”他在电话里拿腔拿调的,让我愈发恼火。
“欧阳俊,你想提干吗?”
“还没想好。”他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腔调。这个恶心的虚伪之徒。
“那你抓紧想吧!反正我和安哥都没希望了。”我在电话里冷笑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退伍回去演电影的话,应该也拿得到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了吧?”
趁着他愣神的空当,我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只能演反派。你这个狗娘养的!”
我“啪”地挂了电话,胸中的一口恶气总算是舒展开来。
指导员在为我的事奔波,黄文也在为我的事奔波,看上去他们似乎比我更加焦虑。我原本对这个劳什子提干不大感冒,只是被欧阳俊这样一搞,弄得很是窝火。我找到安哥,一番长吁短叹,感慨世态炎凉。
安哥更加失落。在部队建功立业原本就是他的梦想,没想到因为这么一个理由就让他的梦想折戟沉沙。
“拙子,”安哥长叹一声,叫住我,“不要告诉吴曲。”
“为啥?”
“如果她知道是因为她来这里导致我不能提干,她会难过的。”
我点点头,问道:“话说回来,这一年多,你和吴曲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啊?”
“除了拿学位,我连大门都没出去过,怎么可能出格,”安哥苦笑道,“顶多也就是她周末来传达室给我送点东西,看看我。”
“要我说,这也是一桩佳话。”我苦笑一声,“可惜爱情这玩意儿跟部队水火不相容啊。”
安哥听罢,也笑了笑,“没事,大不了我干到年底把士官转了。不是说士官到了一定年纪允许在驻地谈恋爱吗?”
“转士官?”我大为惊诧,“值得吗?”
对于一个名牌大学的本科生来说,在部队提了干好歹还有个奔头,转士官又有什么意思呢?永远当着大头兵,把最好的青春时光奉献给部队,等到年龄大了干不动了还是要面临退伍。
“什么值不值的,”安哥笑看着远方逶迤的群山,“我想起黄埔军校的那一副对联。”
他说的是:升官发财另谋他路,贪生怕死莫进此门。
我咽了一口口水,试图为自己的狭隘自私找借口,“安哥,我知道你的梦想,可是你也需要考虑现实。你和吴曲,两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就要守在这穷乡僻壤里度过一生吗?你可以安于清贫,可吴曲怎么办?她来这里的目的,也许并不如你那样崇高,如果你不在这鬼不生蛋的地方当兵,她会当什么山村女教师吗?”
安哥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把头轻轻地垂下来,望着地上的荒草愣神。
“即使吴曲陪你牺牲陪你奉献,可你是否想过将来的孩子?他要成长,他要上学,他要接受好的教育,而不是在这山沟沟里搓牛粪蛋蛋——”
“够了,拙子!”安哥伸出左手示意我停下,“你说的都对,也十分中肯。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个年头人人都顾着自己,但是总得有那么几个人顾着别人,顾着这个社会,这个民族,这个国家。”
“拙子,我心意已决,如果不能提干,只要部队愿意接收,我就转士官,一期、二期、三期、四期……直到部队不需要我的那天为止。”
“好,我敬佩你,也尊重你的选择,”我拍拍安哥肩上的两道拐,“但我不会陪你走下去。”
我兀自苦恼。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周遭的环境。为什么普洱、安哥那般纯粹的军人在部队难以生存,而钻营之徒能青云直上?这支在战火硝烟中赢得世界尊重的军队在现代化、信息化、高科技等众多时髦头衔中是否迷失了自己?我们的对手是谁?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和风细雨,数十年的安宁有没有风化曾经坚固的城墙?承平日久,在现实之洪流的冲刷下我们遗失了什么,又保存了什么?谁是支撑这座“钢铁长城”的基石?谁只是墙头摇晃的狗尾巴草?
我联系上黄文,求她办一件事。
“别卖关子了,你说。”
我简要讲述了安哥和吴曲的故事,“你帮忙把林安邦的事迹好好报道一番,不要回避他的爱情故事,但最好是从积极的方面写。”
“你想干啥?”
“尽我所能,帮帮他。”
“你疯了吧,现在他这个几乎已经有结论了,士兵在驻地谈恋爱是违反了条令条例的。”
“这样说来,我也违反了。”
“咱们这个无凭无据,他那个是人尽皆知了。谁不知道列兵和未婚妻的故事啊?”
“所以啊,需要你帮忙从正面引导。”
“夏拙你知道吗?如果三选二的话,其实就是二选一。”黄文在电话里顿了顿,语调低沉地说,“如果欧阳俊定了,你和林安邦,就是竞争一个名额。”
“我知道。可是你不知道,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部队需要他这样的人。”
“可我需要你!”电话那头黄文哭了。
“好吧,”我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帮,就算了。”
那天晚上(准确地说应是第二天凌晨),我被一阵雷声惊醒。我翻身起床,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窗外。炸雷滚滚,道道闪电在围墙外面的荒山上劈开空气,把一切都照耀得惨白。雨声嘈嘈,落在屋顶晾衣场的钢化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击打声,听上去不像是雨水,而像是小石子在敲打一般。我把头伸向窗口,用鼻子深吸了几下,闻到了久违的泥土腥味。我再次躺下,却噩梦连连。我心生恐惧,不敢再睡,于是起身把被子捂在胸口,坐在床上等天亮。
雨下了整整一夜还没停歇,等第二天起床,竟然发现门口的篮球场几乎变成了游泳池。由于排水口堵塞,门前的积水几乎要漫过台阶,灌进营房里来。好大的雨,老兵们开玩笑说,再下两天,我们又要准备抗洪了。
早饭吃到一半,通信员急匆匆跑过来,喊道:“连长,指导员,机关打电话过来,让你们马上过去开会。”
军令如山,连长、指导员扔下馒头就跑了,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伍卫国说,这么火急火燎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我说,莫不是真的要抗洪吧?
伍卫国看看我,没说话。他总是用沉默来表达对我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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