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赭石-《斑斓:毕业了,当兵去》
第(1/3)页
久违的104,房间依旧是干干净净的,除了我那张床和那个书桌是空的,其他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了:安哥的平滑如镜的床铺,易子梦的键盘吱呀作响的电脑,欧阳俊书桌上的成串的安全套,还有空气中散发的难闻的樟脑球味道。
兄弟们的欢迎仪式热烈又稍显拘谨,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帮我整理床铺。易子梦说:“拙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从此我们又可以一起打、打球一起喝、喝酒一起——看黄片了!就冲你重回我们104的怀抱,哥们儿决定晚上请你喝酒——那什么,安哥和欧阳俊作陪。”
欧阳俊说道:“掰不开的河蚌今天终于自己开了,难得难得!”
安哥说道:“看在拙子回家的分上,今天我就陪你们堕落一把吧!”
“欧耶!”
“对了,”欧阳俊提议,“为咱们的104也弄一个名头吧?”
“叫啥?f4?”
“太俗气太俗气!咱们要叫f4,那就不是flower4了。”
“那是啥?”
“fool4!”
“哈哈!”
“要不我们叫b4吧?”易子梦提议。
“为啥?”
“best4。”安哥总结道。
我想了想,笑着说:“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像是2b的平方呢!”
哄笑声中,我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情。
那天晚上,我成功地把自己放倒了。
易子梦后来告诉我,在吃烧烤的餐桌上,我嘴中和胃里的啤酒喷涌而出,如同毫无预兆爆发的火山,弄得桌上一片狼藉不说,连他的花格子衬衣都被纳入了射击范围。
易子梦还告诉我,后来是安哥背着,他和欧阳俊在后面每人托着我一扇屁股才回到104。
我笑了笑,说:“这些我都知道。我当时清醒着呢。”
易子梦露出鄙夷的表情说,你就装吧,谁都知道你一天不装逼就闹得慌。
我确实是清醒着,我不过是放倒了自己,让自己的行动不受控制,而我的意识依然清醒。
我清醒地记得我趴在安哥的背上,两扇屁股分别被易子梦和欧阳俊义无反顾地托举着,四个人如同一辆三驾的马车,在泥泞中艰难地行走。
我还清醒地记得,我们回去的路跟去年邂逅颜亦冰的那个夜晚走的路是同一条。那时我背着香温玉软的颜亦冰,被她的酒味和香水味熏得五迷三道。
如果没有那一晚的邂逅,或者说如果那晚的聚会我早走或晚走五分钟,是不是便没有今天的痛楚?
许久以后欧阳俊说,上帝是看我的大学生活过得波澜不兴、风调雨顺,感觉不爽了,便把颜亦冰发到我面前,让她狠狠地绊我一跟头,然后通过她来告诉我一个道理:生活充满坎坷与痛楚,所谓的一帆风顺,所谓的幸福美满,都只是假象,只是陷阱上的伪装,只是风暴前的平静,只是大限之日的酒食。
欧阳俊老说他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以前我觉得他那是在装,后来才感觉,这小子确实是多少看破了点红尘,悟出了一点人生道理,尽管悲观,尽管消极,但至少不像我们一般人那么浑浑噩噩。
5月26日,周末,晚上八点,104宿舍十分难得地满员,在欧阳俊的招呼下,我们玩起了“双q”。我和安哥一边,欧阳俊和易子梦一边,不知是手气太好还是他们故意放水,总之我们几把便剃了他们“光头”。
“愿赌服输,怎么罚吧!夜宵,还是ktv?”易子梦一改过去的委琐作风,表现得十分豪迈。
“没错!就是陪你们睡老子都认了!”欧阳俊说着还煞有介事地解起了腰带。
“别别别别别——哥不好那一口,”我赶紧拦住,看看安哥,“咋整啊?”
“我不会整人,你看着办吧!”
“真的?安哥你听我的?你们也听我的?”
“别啰唆了!快点吧!”
“兄弟们,知道你们的一番心意了,”今晚是《中国偶像》七进五晋级赛,校园里已经挂出了数十平方米的巨型海报,校团委甚至还发出了“支持校友颜亦冰”的倡议。他们大周末的窝在宿舍陪我,就是怕我想不开什么的,这让我有些感动,“矫情的话就不多说了,每人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她投十五票吧!”
“你——”欧阳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
“不管怎样,毕竟相识一场,都是朋友——哪怕连朋友都算不上,至少也是校友吧。来来来,支持校友!”
他们拿出了手机,发起了一块钱一条的短信。
今晚,湘城移动和湘城传媒将进账上亿元。而我们的这几条信息,不过是沧海一粟。
发完最后一条信息,手机显示有电话进来,是夏跃进的号。
“什么事?”我在他面前已经习惯了瓮声瓮气说话,似乎不这样,便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孙老师。
“夏拙——是我——”叶馨的声音,有些嘶哑了,不如当年好听。在我还是个十四岁少年的时候,她的嗓音是多么能撩拨情怀。
“怎么了?”
“你爸坐牢了。”
“谁?!”
“你爸。”
“我爸?!”不知是对“爸”这个字眼感觉陌生,还是对“坐牢”这两个字感到错愕。
“什么情况?你快说!”
“他的公司……出事了,产品有……质量问题,”叶馨已经泣不成声,“‘永康’陈醋里面检验出来有农药成分,已经喝死了人。”
“他现在人呢?”
“在白泥湖监狱里。”
“判了吗?”
“判了,上午判的,”叶馨顿了顿,稍稍平静下来,“4月底就抓起来了,一直不让我跟你说,说是官司有可能打赢,免得你瞎操心耽误学习,今天才让我告诉你,他说他对不起你……”
我两腿发软,瘫坐在床上。
防弹玻璃幕墙后面的夏跃进剃掉了他那风度翩翩的四六分发型,只留出数毫米黑白丛杂的头发茬。他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如同红色的渔网兜住了眼球,眼神里没有了意气风发,没有了踌躇满志,也没有了趾高气扬,他突然变得憔悴,变得温情,甚至变得慈爱。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