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时只能逃避-《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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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碰一下杯子,各自喝了一大口,聂谦重新再加上一点儿酒:“你从来没担心过我,对吗?”

    甘璐再怎么愁绪万千也笑了:“你有需要人担心的地方吗?”

    “当然我有,以前我以为把这一点流露出来是示弱,后来才发现,在合适的人面前适当示弱太有必要了。”

    甘璐无言以对,她既不好认为自己算是合适的人,也实在无从想象聂谦会怎么样示弱,只好拿起杯子喝酒。

    “喝慢点儿,这酒冲得很,”聂谦提醒她,“其实说喝酒解忧,完全是个诗意的胡扯。生意应酬场合经常不得不喝酒,我有一次喝到去医院打吊针,当时觉得简直生无可恋了,实在对这个东西说不上喜欢。”

    甘璐一呆,没想到聂谦也有过如此颓唐沮丧的时刻,这就是所谓示弱的开始吗?她正要说话,聂谦向她举起了杯,然后仰头一口喝下

    甘璐迟疑一下:“一个人在外地生病,很……难受吧。”

    “是呀,尤其还要加上被女朋友抛弃,当真是沦落天涯,无处话凄凉。”

    甘璐完全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也被扯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脸顿时火辣辣发烫了。

    聂谦瞥她一眼,再次笑了:“别紧张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甘璐只得板着脸说:“这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她当年踌躇再三,几次拨聂谦的号码到一半又放下电话,可是最终仍然打通他的手机,说出了分手。她想到的只是,两个人维系了三年的两地感情,只余一点儿脆弱可怜的联系了,而且根本看不到未来。再拖下去,于人于己都没什么意义,自己坦白讲分手,大概他听了多少会如释重负。在她看来,聂谦肯定不会为分手开心,但也不至于难过到什么程度

    她毕竟心底不安,看向此刻坐在对面的聂谦,他正端起玻璃杯,迎着灯光晃动着,那张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孔上含着浅浅笑意,似乎真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她才略略放下心来。

    头一次喝酒就喝如此高度数的廉价白酒,尽管聂谦并不劝酒,甘璐没喝多少,也很快酒意上涌,眼神恍惚,说话含糊起来,

    聂谦笑道:“这么小的酒量,以后可千万别出去买醉。”

    “我又没醉。”她不服气地说,可是明明对着放在茶几上的杯子伸手过去,却拿了个空,茫然摸索一下,才碰到杯子。

    聂谦见状,笑着摇头说:“别喝了,不然明天会头痛的。你今晚是就在这里睡,还是回家?要不要我送你?”

    甘璐迷惘地看着他,仿佛没弄懂他说的是什么,隔了一会儿才说:“哦,不喝了吗?好,这玩意儿真不好喝。”

    聂谦正要说话,室内响起手机铃声,他四下看看,拿过甘璐的包递给她,她却不接,他无可奈何,只得帮她取出仍在不停响着的手机,递到她手里:“璐璐,好好接电话。”

    甘璐接过来,懒洋洋“喂”了一声:“哪位?”

    尚修文的声音传了过来:“璐璐,是我,你在哪儿?”

    尚修文开车赶到吴畏与他约好的酒店,两人在顶楼酒吧碰面,吴畏先到那里,面前放的已经是第三杯威士忌了。

    “你喝点儿什么?”

    尚修文也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放在面前,却并没去动,他打量着把酒当水喝的吴畏:“三哥,少喝一点儿。前几天给你打电话,全跟我打哈哈。今天怎么有空约我见面了?”

    吴畏衬衫领口敞开,样子多少比从前来得潦倒,他放下酒杯,笑道:“我们兄弟之间感情一直不错,我不见你,也是不想你为难。”

    尚修文讪笑一声:“你考虑得可真周到,谢谢。那么,今天有不让我为难的事要告诉我吗?”

    “修文,雨菲跟我提出离婚了。”

    “我只能说你是咎由自取。”尚修文毫不客气地说,“今天找我出来诉苦就算了,你的家务事,我既没兴趣听,也没兴趣管。”

    “不见得单纯是我的家务事吧。”吴畏歪歪嘴,笑得颇为阴沉,递一份文件给他,“看样子老头子还没跟你通气。看看吧,我老婆刚发给我的。”

    尚修文接过来一看,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书,显然由律师起草,格式无可挑剔,用辞严谨而专业,密密麻麻列出财产分割条件,他一路看下来,其中一条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陈雨菲要求分得吴畏名下持有的10%旭昇股份的80%。

    “看到了吧,她说她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我是婚姻的过错方。她只要股份,不要现金,而且声称马上申请冻结我名下的股份交易,一切未经她同意的私下转让都会被视做不合法。这一招肯定是老头子给她出的,为了保住旭昇不被亿鑫染指,他可真是挖空了心思,不惜鼓动儿子媳妇离婚。”

    尚修文不得不承认,以吴昌智的老谋深算,一生栽的唯一跟头也不过是在他儿子身上,他不可能当真把儿子送去坐牢,但也绝对不可能坐视吴畏胡来,倒的确存在吴畏说的这种可能性,而且这一招也的确有效。

    他将协议书交还给吴畏,冷冷地说:“以你干的那些事,三嫂有一百个理由跟你离婚,何必要谁鼓动。舅舅为了保你,只能辞去董事长的位置,对你实在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拿手里的股份要挟他,说要卖给亿鑫,你认为你的行为又算什么呢?”

    吴畏狠狠瞪着他:“你少跟我说教,你一直减持股份,对旭昇没想法,这个企业董事长的位置本来迟早是我的。如果不是他把我卡得死死的,弄得我手头紧张,我何至于要出此下策。就算是那样,明明可以随便找个部门经理出面认下来,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倒是狠得下心来,直接把我推了出去。你现在是既得利益者了,当然说他仁至义尽。旭昇反正没我的份了,他不仁在先,怎么能怪我不义。”

    尚修文怒极反笑了:“三哥,你看着长了张聪明面孔,脑袋里装的难道全是浆糊吗?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从有人告诉三嫂你跟李思碧的丑事起,你就根本一直在别人的掌握算计之中。不然三嫂怎么可能知道你为那个女人花了多少钱,买了哪里的房子、订什么牌子的车子?”

    “不是她找了人跟踪我吗?她做得出这种事。”

    “我问过三嫂,你做的事早就超出她的容忍范围,她的确打算找私家侦探拿证据了,不过还没动手,就开始接到神秘电话,每次都是详细报告你的行踪、动向和出手。”

    吴畏吃惊不小,眯起眼睛思忖着。

    “至于这次递交到质监局的举报材料就更加详尽,连你跟小钢厂之间的往来帐目都复印过去了。这种事,谁出头承担,都得替你进监狱里去好好待上几年,你觉得你能说动谁给你顶罪?”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吴畏的声音没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

    “旭昇不姓吴,不是舅舅的独资企业,三哥。j市经委拿着19%的股份,另外还有几个小股东,包括你岳父也是股东之一,他们每个人占的股份虽然都很少,可是和方方面面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干的这件事,既损害了企业的利益,也触犯了股东的利益。舅舅和我能认下你造成的损失,可是人家有什么理由默默咽下去,尤其还涉及到国有资产。这次如果不是舅舅辞职,再忍痛出让一部分股份给远望,引进新的战略投资,坚定大家的信心,你以为你能好好待在这里喝酒。”

    吴畏哑口无言。

    “麻烦你再用脑子想一想,旭昇的董事会刚一开,马上就有人找到你,出价要买你手上的股份,这中间的联系,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吴畏抱头考虑良久,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说贺静宜那臭娘们在算计我吗?可是我跟她无冤无仇,就算老头子以前找过她,也是为了你,她是被你甩了,要恨也是恨你啊。”

    尚修文沉下脸来:“你越活越幼稚了吧,老三。利益之争,你以为是武侠剧,一定要演上山学艺下山报仇吗?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她代表亿鑫而来,从收购铁矿一直到图谋兼并冶炼厂,可以说旭昇一直是她的目标。不过以前我的股份托管在舅舅名下,旭昇算得上股权高度集中,收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要做的就是寻找机会一步步拖垮旭昇,降低收购成本。现在远望介入,股权分散了。难得你这么配合,先是提供把柄给她,让旭昇的销售陷入停顿,然后又愿意双手把10%股份送上去。”

    “那……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她拿到你的股份,下一步肯定是大肆宣扬,连吴家对旭昇都没信心了,正在出让股份套现,然后说服那几个股东,收购他们的股份。如果顺利的话,那么亿鑫最终会持有25%的股份,取代远望成为旭昇第一大股东,接下来说服j市经委转让持有的股份也不是不可能的。”

    吴畏彻底呆住了,良久才嗫嚅着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自己去找舅舅是正经,看他怎么给你台阶下。”

    吴畏思前想后:“我那个老婆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

    “三嫂说你一向什么都敢做,可不见得什么都敢当。不能不说,她还真是了解你。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尚修文将一口没动的威士忌推到一边,“我还有事,先走了。”

    尚修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要说亿鑫对旭昇虎视眈眈,其志肯定不止于吴畏的10%股份,而且他绝对不愿意在夫妻关系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要如甘璐预言的那样,与贺静宜一块儿出席董事会。

    出酒店后他马上打电话给吴昌智,简单告诉他刚刚与吴畏碰面的情况,吴昌智显然早有预料,只叹一口气:“父子之间弄成这样,实在可悲。”

    “他肯回头,总归是好事。”

    “修文,现在难为了你,本来想抽身而去的人,陷进了这个复杂的烂摊子里面。”

    “何必这么说,舅舅,旭昇可不是烂摊子,如果不是看好它,亿鑫又怎么可能这么大费周章。”

    “总之是我大意了,没早听你的劝告先下手收购冶炼厂,现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目标,弄得进退失据。我只能制住吴畏,然后把另几个小股东安抚好,把亿鑫挡在门外。”

    尚修文知道他的心情,只得宽慰他,毕竟情势没有恶化,眼前危机化解后,再来调整销售,仍然有希望扳回局面。

    放下手机,尚修文不想让甘璐久候,马上开车回家,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家里空空如也。

    他连忙打甘璐电话,手机响了好一会儿,甘璐才接听。

    “璐璐,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甘璐机械地重复着,“在家里呀。”

    尚修文好不惊愕,他从来没听见甘璐说话如此含糊:“璐璐,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甘璐努力聚集着注意力,可实在有些徒劳,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有点儿飘浮不定,坐在对面的聂谦也似乎在左右摇晃。

    “你到底在哪儿,璐璐,马上告诉我,我来接你。”

    甘璐咯咯笑了:“聂谦,修文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聂谦哭笑不得地摇头,只好拿过她手里的手机:“尚先生你好,璐璐在她爸爸家,她喝了一点酒,好象……有点儿喝高了。”

    尚修文大急:“她酒精过敏,怎么能喝酒?”

    聂谦似乎在寻找措辞,停顿一会儿,只轻声一笑:“不用担心,她没喝多少,眼下没有过敏症状。”

    “请不要让她再喝了,我马上过来接她。”尚修文挂断了电话。

    认识之初,尚修文的确没将甘璐声称酒精过敏当真,不愿意随便喝酒失态的女孩子用这个借口太常见了。然而交往密切以后,他发现甘璐的确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都滴酒不沾,不管面前放的是清香扑鼻的低度数果子酒,还是一般女孩子很难拒绝的色彩斑斓的鸡尾酒。

    可是现在甘璐不仅喝酒到了醺然的程度,而且是与聂谦在一起。

    他向来敏锐,在师大附中门口与聂谦不期而遇时,就察觉到甘璐介绍这个旧同学时,两人的神态都多少有不寻常之处。后来他数次在不同场合遇上过聂谦,更确定了这一点。

    不过,他最多只是觉得有趣地想,此人大概就是钱佳西曾劝甘璐放下的旧事了,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甘璐当然有权利拥有往事,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包括了无需事无巨细相互汇报。

    然而在与聂谦最近一次在医院碰面后,尚修文再没办法等闲视之了。

    在他与甘璐关系最岌岌可危的时刻,他不在妻子身边。甘璐在碰到困难时,马上选择向聂谦求援,可见对他的信任程度。现在甘璐不仅在停车场以僵直的身体抗拒他的拥抱,而且拒绝回家,去跟聂谦一块儿喝酒。

    尚修文停好车后,大步上楼按响门铃,来给他开门的是聂谦。他走进去,正看见甘璐靠在一侧的沙发上,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流露出一点惊奇、一点困惑,仿佛突然撞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尚修文几乎被这个眼神刺痛了。

    聂谦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璐璐,我先走了,改天我去医院看叔叔,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再见。”他礼貌地对尚修文点点头,带上门,扬长而去。

    尚修文走到甘璐身边坐下,看看那瓶白酒和还剩一点酒的玻璃杯,再看向甘璐,她近日因失血略显苍白的面孔泛着一点嫣红,神态迷惘,眼睛里雾气濛濛,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不知什么地方。

    “有没有不舒服,璐璐?”

    甘璐并没醉到失去神智的地步,只是反应迟钝了而已,她先是“唔”了一声,隔了一会才摇头:“对不起,我大概喝多了点儿。”

    “我们回去吧。”

    “回去?”她重复着,“哦,好。”她手撑着沙发试着站起来,尚修文扶住她,替她拿上皮包,两人正要向外走,她突然站住,回身去拿那瓶酒,手胡乱挥动一下,却险些将酒瓶碰倒,尚修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想喝酒的话,家里有,不用喝这种烈酒。而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喝酒合适吗?”

    甘璐小声说:“我……只是想把它带出去扔掉,”停了一下,她似乎想要解释一般,呐呐地说,“留在家里……不大好,爸爸回来又会喝的。”

    尚修文不再说什么,拿起酒瓶,扶上她出去,下楼后他先开了车门,示意她坐进去,然后走出十来米,将酒瓶扔进垃圾箱内,可是回头一看,甘璐仍然站在原处,仰头看着什么出神。

    “怎么了?”

    “没什么。”她坐进了车内,尚修文替她关上车门,从她刚才的角度看上去,那边是一株粗大的法国梧桐,紧挨着她父亲住的楼房,在昏黄的路灯光下,树枝伸展,投下斑驳光影,并没什么出奇之处。

    尚修文发现,甘璐的饮酒来得虽然突然,酒量大概也不怎么样,但酒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甘璐上车后,大概是酒后觉得燥热,先将车窗摇下,三月初仍然带着些许寒意的风扑面而来。尚修文瞥她一眼,按了他那边门侧的车窗控制按钮,将车窗升上去,只留一条窄缝:“小心感冒,而且喝酒后吹风会头痛。”

    她也并无异议,蜷在车座上,一路上都没说话。既没有酒后欣快地絮叨,也没有寻常可见的借酒放纵情绪起落。小小的车厢内十分安静,午夜电台放着一档音乐节目,男dj磁性的声音一点不事张扬,简单介绍着北欧音乐,然后便开始放音乐,车内只余音乐声在低低回旋。

    回到家后,甘璐便径直去了卧室,不一会儿,尚修文听到主卧卫生间传来隐约放水的声音,想必她是去洗澡了。

    再过一会儿,主卧门下透出的灯光熄灭,尚修文知道她上床睡了。他去了厨房,从放在冰箱上的那包烟内抽出一只,仍然开天然气灶点燃,然后走到阳台上。

    甘璐大概是不想跟他谈话,更不想面对他,才会去喝酒的。他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一个滴酒不沾的女人,终于也去借酒逃避;她曾经与他那样亲密,现在突然回避他到如此地步。他苦涩地想,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僵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该如何打破。

    不要说以他现在的忙碌程度,没法守在她身边慢慢说服她,更重要的是,她仿佛突然对他的关心、他的表白完全免疫了,已经打定主意拒绝他——礼貌,可是坚决,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一只烟抽完,他进去,轻轻开门走进卧室,借着客厅投射过来的灯光,只见甘璐裹着被子,一动不动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仍然是躺在大床的右侧。

    以前惯常他躺的位置,如今空着。这段时间他独自入睡,早就意识到,不管是在哪里,只要上床,他都会自觉躺到床的左侧。

    他们同样早已经习惯了与另一个人分享床铺,现在却只能在孤独中各自入睡。两个人离得如此近,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无法跨越。

    他轻轻关上门,卧室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甘璐睁开了眼睛,听着外面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知道尚修文离开了。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松了一口气。

    以尚修文一直对她心事近乎了如指掌的体察,自然能清楚判断出她的逃避。他从来不会死缠烂打,选择这样静静离开,她毫不惊讶。

    这个婚姻如果一直这样,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酒意让她的思维迟缓,想到这里,头便隐隐作痛起来。她只能告诉自己,等父亲手术结束、身体好转一点,再来考虑这件事不迟。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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