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不可能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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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
张大山用戴着手套的手,反锁上了ktv包间的门。
现在,这包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还有六具尸体。
窗外,呼啸的夜风犹如海潮,一浪接一浪地澎湃着黑夜。本来有些害怕的张大山,此时此刻,心里却一片清明和恬静。
我绝不会那样做的,我只要你等我。
这句话,我不是已经等了好多好多年吗?
还记得初中时代那张洒满阳光的课桌吗?那时和她同桌。我家里穷,总是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又不像班里别的男生那样学习好、脑瓜灵、会讲顶好笑的俏皮话。我自卑得连回答老师提问时都不敢抬头。可是,我居然喜欢上了少玲——全班最美丽的女同学!为此我晚上经常骂自己:也不照照镜子……可是一闭上眼,梦里又都是少玲的微笑。
唯一一次勇敢,就是那天放学后,在学校后墙外的白桦林里,同学们分成两拨玩逮人。我使劲追她一个人,追得她跨过两条小溪,跑出了树林很远,实在跑不动了,她扑到一个大草垛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我上去一扳她的肩膀,来了个脸对脸。
湛蓝湛蓝的天空,几朵雪白的云静静地漂浮着,比云更辽远的地方,是茫茫的草原。
两缕秀眉,一双明眸,红润的面庞上挂着珍珠似的汗水,我不由得看呆了。
“那么多同学呢,你干吗只追我一个人?”少玲气呼呼地问。
“我就是追你一个人!”我说,“你跑不了!”
少玲拔腿又跑,我急忙伸手抓她,没抓到,揪住了她那条黑油油的大辫子的发梢,生生扯下了几根头发,疼得少玲坐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后来她考上了县一高,我却连个职高都没考上;她在明朗的教室里继续读书,我在修车行一身油污地当学徒。再苦再累,只要到了周末,换上棕色条绒外套,往一高吭哧吭哧走的路上,也是我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候。
有时,我也想,自己是不是太粗鲁太蛮横,人家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逼着人家一到周末就和自己吃饭逛街呢,会不会影响她的学习?会不会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要不,我周末就不去了吧……但是我管不住自己,一到周末,还是要去找少玲,我就是想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当面被她拒绝,也知足了。
再后来,出事了。
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坐牢,从来没有,我觉得自己只是个笨人,大手大脚,憨头憨脑,人家一学就会的,我得学上三遍,没准一上手还是做坏了。那天在菜市场上,也是,很多人都看到本田轿车撞倒了捡菜叶的老太太,但都不吭声,唯独我压抑不住火暴的脾气,扔了一块砖头……我以为自己顶多被拘留几天,赔点钱就完了。结果,却换来了三年牢狱。
一个草原上长大的孩子,却被拘押在高墙里整整三年,这等于打折了骏马的腿!为了早一点出狱,我豁出去了,什么活儿艰苦我干什么,背沙袋,运石料,修机车,喘口气的时候,就想少玲,回忆以前和她同桌的日子,回忆和她走过的每一条路:湛蓝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比云还要辽远的草原……我还偷偷地算过她的年龄,今年她二十一,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是不是已经嫁人了?她妈妈是乡里有名的痴情女,等一个知青等了一辈子,不知道少玲会不会……会不会什么?会不会等我?别做梦了,张大山!你只是个囚犯!将来永远都抬不起头的囚犯!
透过铁栅,望着高挂中天的一弯寒月,不知不觉就满脸的泪水……
出狱后,我很快打听到了她的消息:大学毕业了,回乡里办了个养老院,去找她吗?自己这个一身晦气的刑满释放人员,找她做什么?难道把一身晦气带给她?
后来又听说养老院出了事,关了门,她那个痴情了一辈子的妈妈也去世了。这时去找她行吗?会不会让她觉得我是乘人之危?还是再等等吧……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今天。
她以为只是偶然的相遇,其实是我看天色不好,特地把金杯开到县医院附近的地方停下,打算看她上了返乡的公共汽车后再离开的。谁知道左等右等都不见她下班,等到她走出县医院的大门时,天已经黑得泼了墨似的。漫天的风沙吹得她双眼半眯,看到她踮起脚尖张望着有没有车来的样子,我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想了又想,想了无数种被拒绝的情形,我终于像学生时代那样鼓起勇气,把车开到了她的面前,缓缓地摇下了车窗。
所以,当她登上车的那一刻,我激动极了,我以为自己真的等到了……
所以,当我走进湖畔楼,受到突然袭击,一阵搏斗之后,望着倒在面前的那具尸体,我害怕极了,我以为多舛的命运又和自己开了一次玩笑,心好像系着块大石头,再一次沉到了湖底……
可是,少玲看到发生的一切,没有责怪我杀了人,没有扔下我逃掉,没有劝说我自首,而是想出了计谋来保护我。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她亲口说出的那句话——
我只要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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