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不可能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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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雷教授在一起啊。”郭小芬说,“出了什么事情?”
“你身边有电视没有?”
郭小芬一抬头,看到饭店里有个壁挂电视,于是“嗯”了一声。
“你打开看看,健一公司那帮傻逼是不是疯了?召开记者招待会,满嘴喷他娘的大粪呢!”马笑中骂道。
郭小芬立刻让服务员拿来遥控器,调到新闻频道,只见电视里一个女记者拿着话筒在做现场直播:
“众所周知,湖畔楼惨案发生后,公众强烈质疑是五行阴阳镜的辐射造成了六人死亡的惨剧,生产商健一公司面临着一片退货呼声,股市也一路暴跌。然而在刚刚结束的新闻发布会上,健一公司宣称,他们已经得到可靠消息,在湖畔楼特大凶杀案中的唯一幸存者,正是市公安局刑事技术处副处长刘思缈,她有重大的犯罪嫌疑。本台记者在第一时间与市局新闻办公室取得联系,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对此毫不知情,因此对健一公司的单方面发言,不予证实。”
郭小芬的脑袋嗡地一下!
“思缈完了……”她喃喃地道。
她深知:健一公司势力可以“通天”,这下绝对会调动一切力量,给市局加压,逼他们将思缈正式拘捕。
她更明白:那些一直视刘思缈为救火者的公众,一旦知道她才是纵火者,说不定会撕碎了她的!
她顾不得马笑中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喂喂喂”,脑海里唯一回荡的一个问号是——
到底是谁,是哪个浑蛋向健一公司泄露了思缈的消息?!
5.
下午四点,思缈突然困倦起来。
看她睡着了,凝和沙俪才一起刷了卡走出病房,回到医务室,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只见林凤冲带着几名武警正在搜查沙俪办公桌上的电脑和文件,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的主任满面阴云地站立在一旁。
“喂!”沙俪不由得大吼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林凤冲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沙大夫,何必明知故问。”
“我做什么了?”沙俪上去拉一个武警的胳膊,“不许随便翻我的东西!”
那个武警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她甩开,“你给我老实点儿!”
林凤冲走上前,“沙大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出卖刘思缈的信息得到的好处不少啊。”
沙俪瞪圆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出卖刘思缈的信息?”
林凤冲冷笑一声,“那么,昨天晚上,健一公司为什么给你的银行卡里打入十万元人民币,请你解释一下。”
沙俪一愣,“健一公司前天找我写篇稿子,关于保健品在精神病患者康复中的作用,我写完了,他们说马上把稿费打过来,不过哪儿有那么多,只说了一千元啊。”
林凤冲拿出一张银行出示的单据,“看看这上面的卡号,是不是你的?如果是你的,那么上面显示昨晚十点,健一公司通过电子银行给你的卡里打入了十万元。”
沙俪接过来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他们……他们干吗给我打进来这么多钱?”
“是啊,我也好奇呢。你说他们怎么不给我打这么多钱,偏偏给你打呢?哦,对了,还有这个——”说着他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她,“今天早晨刚拍的,看看上面的这两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沙俪一看,照片上有两个女人正坐在一间茶餐厅里聊着什么,一个是健一保健品公司公关事务部主任王慧,另一个是自己。“这又怎么了?”她不解地问,“今早她到我家楼下找我说稿子的事情,还请我喝早茶……”
“然后呢?”林凤冲冷冷地问。
“然后?”沙俪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什么然后?”
林凤冲实在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把桌子一拍,怒吼道:“然后,今天中午这个叫王慧的女人就在记者招待会上说,刘思缈是幸存者!刘思缈被警方庇护!知道思缈在这里接受治疗的只有几个人,我们逐一核查,他们都和健一公司没有任何往来,只有你又收他们的钱又吃他们的饭,不是你,还能是谁出卖了思缈?!”
沙俪呆若木鸡,口里只喃喃地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是不是你,一查即知!”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的主任走上来,表情十分严肃地说,“你暂时停止工作,配合林警官做好调查。”
林凤冲一挥手,两个武警挟着沙俪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时,林凤冲突然喊了一声,“等一下。”然后走过去,“你手中那张刘思缈病房的门卡,交给我!”
沙俪恶狠狠地把门卡摔在地上,走出了门。
林凤冲弯下腰捡门卡时,见一道阴影像斗篷似的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上,他直起腰,看着一个嘴巴活像猿人般凸出的男人站在面前,恭敬而无奈地叫了一声,“桑专员。”
桑专员一直在这间办公室的角落里坐着,不知是由于身体太瘦削,还是肤色太阴沉的缘故,凝竟然一直没有看见他。此刻见了,只觉得这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气,像从冰窖里出来的。只见他看也不看林凤冲,直截了当地说:“刘思缈呢?”
“刘思缈还在治疗中。”林凤冲的口吻和刚才判若两人,低声下气地道,“专员,现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思缈是湖畔楼案件的凶手,能不能再拖延几天,等到她恢复了记忆再慢慢讯问她……”
“把人带来。”桑专员的脸上毫无表情,“我带走。”
“桑专员。”林凤冲的口吻已经近乎哀求,“您看能不能……”
“把人带来。”桑专员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我带走。”
“刘思缈不能跟你走,也不会跟你走。”
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平静地响起,犹如柳枝在湖面上一拂,然而屋里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巨浪滔天,尤其是桑专员,死死盯住了说话的那个小女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肆!你是什么人!”
“爱新觉罗·凝。”
桑专员一怔,然后试探地问:“名茗馆馆主?”
凝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凝参与到这个案子以来,林凤冲一直觉得小姑娘仗着自己脸蛋漂亮而有点高傲,直到这时,才发现与其说是傲气,不如说是霸气,那种霸气分明来自于执掌中国学生第一推理社团的自信。
桑专员的脖子缩了一缩,他知道名茗馆馆员从中国警官大学毕业后,最低也能混个副厅长,万万不可得罪,但还是嘴硬道:“我是奉命行事,你凭什么护着刘思缈?”
“她是我的患者,我是她的医生,在没有治好她的病以前,我不能把她交给你。”凝从容不迫地说,“我想你缉捕刘思缈,虽然是奉命行事,但奉的‘命’里未必说今天几点几分几秒以前务必将她捉拿归案,所以,劳烦你通融一点时间,可不可以?”
桑专员很无奈,“通融可以,也要有个截止时间,总不能无限期地通融下去吧!”
“一天半,你给我一天半的时间。”凝说,“后天一早你来这里,唤不醒思缈的记忆,你把人带走;唤醒思缈的记忆,就一起听她讲讲事情的真相——如何?”
桑专员思忖再三,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点头,“好吧,一言为定,后天早上,我会再过来。”
桑专员走后,林凤冲给郭小芬打了个电话,“沙俪已经被停职审查了。”
“这要感谢笑中!”郭小芬长出了一口气。
正是凝的提醒,使她怀疑沙俪图谋不轨,因此拜托马笑中找几个便衣跟踪沙俪,看看她的动向。健一公司召开记者招待会以后,马笑中马上与那几个便衣联络,拿到了沙俪与王慧会面的照片,并通过查询银行系统,发现健一公司昨天晚上往沙俪的卡里打入了十万元,于是断定她就是向健一公司泄露刘思缈消息的人。
“不过,思缈现在还是有危险。”林凤冲把桑专员的事情讲了一遍,“凝设法拖延了一天半的时间。”
郭小芬沉吟了一下道:“凝在你旁边吗?请她接一下电话……凝,我是郭小芬,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不要客气。”凝说,“现在思缈已经回忆起许多东西,我只要再下下工夫,相信到后天早晨之前,一定可以使她恢复对湖畔楼事件的记忆!”
6.
挂上电话,郭小芬发了一会儿呆。旁边的马笑中埋怨道:“你也真是,思缈的消息怎么一点儿风都不给我透……”
此时此刻,他们正坐在雷抗美的办公室里。本来,老爷子今天是不出诊的,但有几个关系户托他看病,他又不愿占用挂号患者看病的时间,就把这几个关系户统一安排到今天就诊。他去门诊楼的诊室了,留郭小芬在这里喝茶,不久马笑中也赶了过来。
“你不能怨我。”郭小芬委屈地说,“当时我答应了许局长要保密的。”
“答应个屁!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思缈是杀人嫌疑犯了,咱得想想使个什么招儿把她给救出来!”马笑中杀气腾腾地说。
郭小芬瞪了他一眼,“你《越狱》看多了?那边有凝呢,用得着你吗!”
两个人正在拌嘴,雷抗美一脸阴沉地回来了,今天来的三个患者得的都不是什么大病,开了点药就让他们走了,“我本来还能回来得更早一点,谁知健一公司的那个什么公关事务部主任王慧来找我了。”
“她找您什么事情啊?”郭小芬问。
“先问我看没看中午的新闻,我说看了,她说健一公司终于清白了,事情都是那个姓刘的警官干的,然后让我开个价,健一公司想承办今年的中国健康科普论坛。”
郭小芬问:“他们为什么要承办这个论坛?”
“中国健康科普论坛是每年一度的、围绕科学地进行健康科普教育而召开的盛会。一般来说,承办方都是健康领域的著名药企、三甲医院,当然也有优秀的保健品企业,但是健一公司由于劣迹斑斑,一向被我们排斥在承办方之外。”雷抗美说,“马上要召开的本届论坛由我任主席,我确定的主题是‘杜绝虚假宣传,倡导科学宣教’。如果由健一公司承办的话,他们作为出资方就有很大的权利,肯定要改变这一主题。况且,现在湖畔楼的事情有所转机,他们肯定想利用承办这个论坛,彻底洗白自己……”
“那您怎么回复他们的?”郭小芬问。
雷抗美冷笑着说:“我跟她说,只要你们公司连续三年不要有虚假广告被工商局曝光,我肯定支持你们当承办方,否则,休想!”沉默片刻,他又问:“小郭啊,中午新闻里说的那个姓刘的警官,和你很熟吗?今天中午你看电视的时候,脸上煞白煞白的。”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个优秀的警官,更是个痴情的女孩。”郭小芬把刘思缈的故事给雷抗美大致讲了一遍。老头子一边听一边在办公室里踱着步,故事讲完时,他站在窗边,望着秋日湛蓝且高远的天空,久久不语。
“雷教授。”郭小芬问,“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一个也这么痴情的女孩,三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雷抗美叹了一口气,“还是知青插队那会儿,我和李家良一起被分派到狐领子乡,乡里有个叫乌云其格的女孩,爱上了李家良,可是后来……唉!”
“狐领子乡?”郭小芬几乎跳了起来,“是出事的那个狐领子乡?!”
“嗯!”雷抗美点点头,“那可真是个好姑娘啊,心灵手巧,洗衣做饭挑水拾粪就不必说了,还会用牛骨纺锤纺驼毛,会给小羊羔接生。她煮的骨头汤味道那个鲜美,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在我们公社那群年轻人心中,她简直就是最美丽的金莲花。可她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李家良,天冷了给他的羊皮袍子打补丁,天热了用酸奶豆腐泡茶给他喝。那年大暴雪,雪片有瓦片那么大,砸在脸上都疼,棚子塌了,马跑了,家良去截马却一直没回来,别人都说他死定了,只有乌云其格骑着马在河边找到了他,把他背进一个小泥屋里,解开衣服将他抱在怀中,用体温给他保暖,直到我们找到他们……我这么说着,又看到了她的笑脸,仿佛她就在我眼前走啊、唱啊的……”
郭小芬注意到,老人的眼里分明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
“那时候,家良在我们当中年龄最大,干活儿时比谁都下力气,盖房打井编筢子,样样都是好手。闲下来别人都喝酒打牌,他不,就捧着本书在墙角看,不爱说话,可一张嘴就比别人都站得高、想得远。‘文革’结束后,他回北京当了演员,演了几部电影,但观众反响都平平。后来他结婚了,新娘当然不是乌云其格。我偶尔和他一起喝顿酒,可从来也没听他提过乌云其格,也不许我提……退休后,他被健一公司聘用当了广告片演员,天天在电视上扯那些骗人的话,为此我找上门和他大吵了一架。我说人要有一点骨气,你那点退休金养老足够用了,你这样骗人,对得起咱们年轻时代的理想吗?可是他不听,他就是不听啊……”
沉默片刻,雷抗美一声叹息,“唉,你看我和你们讲这些做什么,‘文革’结束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你们不能理解的。”
郭小芬又问:“那么,在湖畔楼出事之前,李家良找过您吗?”
雷抗美摇了摇头,又想了想说:“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了,他与我最后一次见面,是两个月前。那天我出诊完了正要回家呢,他来了,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白得跟落了霜似的,眼珠子也特别浑浊,手里拎着一个大纸箱子,打开一看,是个洗脚盆。他说这是健一公司的产品,叫健一排毒仪,通过洗脚能把体内的毒素从脚心排出去……我很厌烦地说:我看你做过这个产品的广告,你咋还推销到我的头上了?!他说不是,就想让我研究研究,为啥洗脚能洗出绿色的‘毒素’来。我一听也挺好奇的,就拿回家按照使用说明书试了试,当天晚上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洗脚能洗出毒素来。”马笑中睁圆了眼,“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雷抗美说,“按照使用说明书,洗脚盆里装上水之后,先要撒‘析毒粉’,我化验了一下,其实就是普通的盐,盐溶于水之后,变成了电解质溶液。然后把脚放进去,启动排毒仪的按钮,这时其实就是通电了,两个电极上发生了氧化还原反应,所谓深绿色的絮状物体,不过就是氢氧化亚铁。你就是不泡脚,把盐放进水里,然后让仪器空转,过一会儿同样会出现‘毒素’的。”
马笑中很惊讶,“啊?这么简单怎么会没人发现呢?”
雷抗美说:“伪科学大多是利用一些简单的物理、化学知识骗人的,咱们国家的民众科学素质普遍偏低,所以骗子很容易得手。不信你就试试,比如过去农村盛行的那一套,巫师刀砍神符,神符上出现血迹,说是杀妖斩鬼了。其实神符是用姜黄染料染的,刀上提前蘸过碱水,二者一碰就发生化学反应——你现在拿这一套出来,照样会有很多人相信你真的是个大仙。”
“那么,李家良听完怎么讲?”郭小芬问。
雷抗美说:“他静静地听我讲完,什么都没有说,就把电话挂掉了。我再打过去,他也没有再接听……谁想他这一下竟是永诀了,唉!”
看着老头子眉宇间两道刀刻一样的竖纹久久没有松开,郭小芬知道他心里正在为老友的猝然离世而难过,一时间不忍说话,任凭时光在这间狭小的办公室里流淌。忽然,雷抗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小郭、小马,你们对湖畔楼的案子到底了解多少,给我说说吧,我只听说我那老哥死得很惨,就一直不忍再了解下去。”
于是,郭小芬把她所知道的案情给雷抗美大致讲述了一遍,老头子听得一时震惊、一时困惑、一时哀伤、一时惆怅,叹息不已,“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被人给杀了呢?”
郭小芬说:“蒙如虎为什么要杀死李家良,警方现在还搞不清楚原因,不过现在更加令警方困惑的,是那间密室是怎么造成的,以及蒙健一等四名死者的死因。健一公司急于撇清的,就是社会上关于五行阴阳镜辐射杀死那四个人的传闻。”
“辐射杀人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雷抗美说,“前几天有个叫郝文章的记者电话采访我,说早就知道我对虚假保健品的态度,希望我谈一谈五行阴阳镜的危害,我就对他说:我没有做过实验,不能下任何结论。”
听到郝文章的名字,郭小芬一惊,“这个姓郝的记者在报道中暗指五行阴阳镜能杀人呢……可是他现在失踪好几天了。”
雷抗美皱着眉头,“你们这些当记者的啊,为了吸引读者,有时候什么话都敢说。这样吧,我让我带的那几个博士生买个五行阴阳镜分析一下里面的成分。”说完拿起电话就给学生布置任务,然后又对郭马二人说:“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
电梯里,马笑中问:“雷教授,您估计那五行阴阳镜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我不知道,但据我对健一公司的了解,他们生产的总是那种对人体健康既无害也无用的东西。这样一来,消费者用了觉得管用,往往是心理作用;用了没用,也不至于因为出了人身事故打官司。”雷抗美说。
“要是检测结果证明五行阴阳镜确实无害呢?”郭小芬突然问。
雷抗美看了她一眼,“那么如果有记者采访我,我会说:实验证明,五行阴阳镜不会杀死人。”
电梯停在了一楼,马笑中去停车场取车。郭小芬和雷抗美走出医院的小门,站在道边一棵大槐树下等他。这里是一条小街,昏黄的路灯照得一切都恍恍惚惚的。郭小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雷教授,我要是您,我就不那样说。”
“嗯?”雷抗美有些不明白。
“您如果对记者说五行阴阳镜无害,那可就是帮了健一公司的大忙了!”郭小芬说,“我要是您,我就含含混混,让公众继续猜疑去。”
雷抗美一下子沉默了,良久,他突然说:“小郭,我突然想起我那老哥了。”
郭小芬一怔,“李家良?”
“我想起他说过的一段话,他说翻来覆去,取代者和被取代者其实是一样的……”
郭小芬没听明白,“什么……取代者和被取代者啊?”
“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咱们国家,什么能战胜迷信?更高一级的迷信。比如说,谁能取代街头算卦?是电脑算命;谁能取代十二属相婚配表?是星座般配指数;谁能取代清宫秘方?是‘中央领导保健医生’提供的‘养生食谱’;谁能取代打鸡血?是核酸口服液;谁能取代甩手疗法?是各种神功……”雷抗美掰着指头说,“你看,翻来覆去,取代者和被取代者其实是一样的。怎样打击一个谎言?撒一个更大的谎;一种愚昧到头了,就由另一种更愚昧的东西取代它。如此周而复始,螺旋上升,原地不动——”
砰!
老人的表情,瞬间凝结着痛苦的沉重。
一辆开着窗的小面包车呼地从他们身旁驶过,从车窗里伸出的一根粗大的棒球棒闪电般缩了回去!
雷抗美踉跄了一下,仰面向后倒去。
郭小芬抢到他身旁,在他与地面接触的一刹那,抱住了他的头,顿时觉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东西,然后,她看到鲜红的血从自己掌心流淌到手腕……
“救命啊!救命啊!”
她像疯了一样大喊起来,喊声在凄清的小街上,一点回音都没有。
7.
“我这张卡,也交给你吧!”
林凤冲带着一队警员在沙俪的办公桌上搜检了一个下午,准备撤了,于是把沙俪交出的那张门卡,递给了凝。
凝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
“你只有一天半的——”林凤冲看了看窗外的沉沉暮色,苦笑了一下,改口道,“你只有不到一天半的时间了。”
凝平静地说:“足够了。”
她送林凤冲下楼,经过思缈的病房时,发现门口除了原来的两名值班武警,又多了两名挎着微型冲锋枪的武警。林凤冲很惊讶,问他们是哪里的,他们说是桑专员带来的,让留下来看守刘思缈,严防她脱逃。林凤冲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想发火又找不到借口,只能和凝重重地握了握手,“拜托了!”
看林凤冲的背影消失,凝回到思缈的病房前,依次刷了两张卡,打开了那道沉重的铁门。
思缈正坐在墙角冰凉的地板上,抱着那只打开了软木塞的暖壶,两眼发直,呆呆地看着从壶嘴里氤氲而出的热气。
凝蹲下身问:“思缈姐姐,你还是觉得冷?”
思缈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想回家……”
凝叹了口气,扶她坐回到病床上,慢慢从她的手中拿走暖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叫护士拿来晚饭,用一个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完,再拿一块白色的小毛巾给她擦干净嘴。等她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才对她说:“思缈姐姐,事情出了一些变化,现在我必须抓紧治疗,尽快恢复你的记忆……如果顺利的话,也许后天你就能回家了。你今天下午到现在,又想到点什么了吗?”
思缈蹙着眉头,仿佛是在午夜走进了一片没有路的森林,既焦灼又恐惧,很久才喃喃地道:“冷……湖水。”
凝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还是照老样子,将枕头和被子叠在一起,让思缈靠着,“思缈姐姐,你放松,我们开始治疗。”她本来习惯地要拉上窗帘,一阵夜风吹进室内,虽然有点凉,但格外宜人,于是她没有起身,对思缈说:“思缈姐姐,你按照我要求的节奏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很好,你已经放松了,下面按照我的描述想象这样一个情境:你坐在童年的大树下,头顶是深蓝色的夜空,微风轻轻拂过你的脸庞,带来阵阵泥土的芳香,很安静,很安静。你抬起头,一颗颗小星星在眨着眼睛,啊,天边飘来了白莲花似的云,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凝的手指幻化着,仿佛是云的丝丝缕缕。
“我从10倒数到0的时候,你就会进入梦乡……10,9,8,7,6,5,4,3,2,1,0……万籁俱寂,只剩下我和我的声音在陪伴着你——”凝说。
思缈闭上了眼,嘴唇一张一翕的,没有发出声音,但分明是在念:“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凝欣慰地微笑着,“下面,我要念一句话,这句话我将牢牢记住,永远不会忘记——重复一遍。”
“我要念一句话,这句话我将牢牢记住,永远不会忘记。”思缈重复道。
植入一些记忆扭曲编码,这些语言犹如麻醉药,使她在进一步回忆时,即便遇到痛苦的东西,痛苦感也会大大减轻。
凝轻轻地说:“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
思缈刚要重复,凝提起纤细的左手食指,抚住了她的嘴唇,示意还没有说完。
凝瞥了一眼窗外。
黑暗犹如骨髓,浓得不能再浓。凝的嘴角滑过一抹异常阴毒的冷笑,“即便是我杀了人——重复一遍。”
犹如躺在摇篮里的孩子,思缈一字不差地复述——
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即便是我杀了人。黑暗中那唧唧嗡嗡的声音重又响了起来,和这声音混杂在一起的还有这微小的声音:劳作的在劳作,杀的在杀。
——托马斯·哈里斯《沉默的羔羊》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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