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省委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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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小卉止住了哭声,怯怯望住普天成。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妈病又犯了,这次怕治不好。”半天后卢小卉说。

    “不是下午都没事么,怎么?”普天成有几分惊讶。

    “我弟弟刚打来电话,说昨天住了院,我妈得的是乳腺癌,弟弟说医院已经确诊了。”

    原来是这样。普天成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发出尖锐的痛。卢小卉家的情况他算是了解一些,一个让人同情的家庭,现在她母亲又查出是癌,真是不幸啊,怪不得她那么伤心。“你把眼泪擦了吧,哭解决不了问题,明天你回家,母亲生病,你这做女儿的应该在身边照顾。”过了一会他说。

    “我不回去。”卢小卉突然说。

    “……”普天成有点惊讶,诧诧地盯住卢小卉。

    “我弟弟考公务员,成绩明明比别人高,可是录取时没他,我爸听了很伤心。家里这个样子,我更不能回去,我一直瞒着家里,说自己在省城找到了好工作,现在回去,我没脸见爸妈。”

    原来是这样啊。普天成长叹一声,心里忽然就对卢小卉多了一层同情。她弟弟的事,之前也跟他说过,说是参加了县里的公务员考试,成绩好像是第二,接下来要参加面试。普天成也只是听了听,并没在意。

    “一次考不上不要紧,还有下次嘛,要紧的还是你母亲,实在不行,可以接到省城来治。”普天成安慰说。

    “家里没有钱,就指望我打工挣钱呢。”卢小卉又哭了起来。

    普天成就不好说什么了,钱,钱,钱,走到哪里也脱不了这个字。他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一咬牙道:“这样吧,你明天回去,如果县里条件差,就把你母亲接到省城来,医院我替你安排,钱嘛,暂时先由普叔给你垫上。”

    卢小卉还是哭,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哭了一阵,呜呜咽咽说:“普叔已经给了我那么多钱,我哪能还拿您的钱。明天我就去卖血,我妈要是救不下,我也不活了……”

    “你这什么话,谁让你卖血了!”普天成猛就生了气。他是听不得卖血两个字的,过敏。他在龟山当县长时,真就遇上过这么一件事,女儿为了救病重的父亲,隔一天就去卖血,去时拼命喝凉水,医院条件差,血源又紧张,也没察觉,等发现不对劲时,十七岁的女儿已不行了,过量抽血引发后遗症,没活一个月就死了。这事对他冲击很大,以后每每听到这两个字,他的心总会发出痉挛,仿佛别人从他身上抽走了很多血。

    普天成一阵安慰,卢小卉总算是不哭了,肿着一双眼说:“我听普叔的,可……”

    “啥也别说了,就这么办吧。”

    安顿好卢小卉,普天成再次来到书房,可心再也静不下来。卢小卉家的遭遇深深刺激了他,母亲患癌,无钱医治,指望着儿女能撑得起这个家,儿子却又被潜规则潜了。一个农民,供个大学生不容易啊,据卢小卉说,她弟弟四年大学,家里欠了一屁股债,父亲迫不得已,到小煤窑背煤,差点砸死在煤巷里。那个地方山大沟深,经济条件十分差,考学是惟一出路。可是考了学呢?数以万计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毕业那天便是失业那天。公务员考试成了独木桥,多少人挤在这座桥上,可最终结果呢?

    这天晚上,普天成想了很多问题,最后竟把自己想得无法入睡。肥胖,高血压,失眠,是官场中人三大怕,其中尤以失眠最可怕。普天成吃过失眠的苦,吉东那些年,他是天天睡不着觉,头痛欲裂,四肢乏困,就是睡不着。后来经一位老中医细心调理,算是好点了,可是失眠还是像贼一样,出其不意袭击他。他起身,来到书房,打开一瓶药酒,这药酒也是老中医告诉他的一个秘方,睡前少喝一点,可以帮他放松,有助于睡眠。普天成倒了一大杯,喝下去,站在窗前,凝望住黑夜。深邃的黑夜像是藏着巨大的秘密,让人永远也猜不透,普天成喜欢在黑夜里思索,黑夜能把人的心掏空,也能让人的灵魂彻底处在无争无欲的干净状态。

    普天成睡觉时,已经凌晨两点了。不知是累了的缘故,还是药酒的效力,总之,这次躺下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似乎闻到一股幽香,带着百合的味道,还有淡淡的却很真实的枙子花香。梦中的他使劲嗅了几口,翻过身去。但那股香还在,越来越清晰,似乎还挟裹着别的一股什么味儿,跟着,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怀里蠕动,软绵绵温乎乎的,一种类似于头发的东西撩得他浑身奇痒。等他意识到不是梦时,猛地翻起身,拉开了灯。

    普天成惊恐地发现,床上竟然多了一个人,而且是卢小卉。卢小卉也像是喝了酒,脸颊泛着红,一双醉眼朦朦胧胧。

    “你在做什么?!”普天成惊叫一声,低头的一瞬,突然发现卢小卉什么也没穿,娇小玲珑的身子一丝不挂,完全呈现在他眼前,特别是少女那一对结实的乳房。他慌忙关了灯:“出去,你给我出去!”

    卢小卉这次倒没慌,而是,而是一把抱住了他,紧紧地将她玉女一般的身子贴在了他怀里:“叔,我没法报答你,你要了我吧……”

    “胡闹!”普天成像被烫着了一般,也顾不上羞耻,光着身子跳下床来,一边穿衣一边斥道:“你马上起来,回你房间去!”

    “叔……”卢小卉还不甘心,还在做努力。为了能让自己走出这一步,她喝了将近一瓶红酒,这阵,酒精正在燃烧她呢。

    “我不是你叔,你走,马上离开这个家!”

    卢小卉醒了。酒意去了一大半,瞬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像溜进房间的一只小耗子,在猫歇斯底里的叫喊下,委屈而又害羞地走了。她美丽而饱满的身子在这间缺少女人的屋子里划了一个伤心的弧。

    普天成则像是刚从大难中逃离出来,惊魂难定。过了大约有二十分钟,他整整衣服,走出卧室,冲卢小卉那边喊:“你穿好衣服,出来。”

    不一会儿,卢小卉出来了,穿戴得十分整齐,头低着,两只手勾一起,样子十分可怜。

    “你坐下。”普天成说。

    卢小卉没敢坐,也不敢抬起头来,脸上除了怕,再就是羞耻。

    “是不是王静育让你这样做的?”普天成的声音听上去很可怕。

    卢小卉打个激灵,连忙摇摇头:“叔,不管王叔的事,是我……”

    “少叫我叔!”普天成喝了一声。

    卢小卉吓得不知所措了。

    “那我问你,是不是乔若瑄让你做的?”普天成自己也奇怪,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事情太突兀,他不能不多想。

    “不是的,叔,您千万别乱猜,是我,我不争气,我……”卢小卉知道自己说不清,索性放声恸哭起来。

    卢小卉一哭,普天成就缺了招数,内心讲,他是不愿伤害这个女孩子的,他伤害的人已太多,说他恶贯满盈也不为过,他知道上帝终有一天会惩罚他,但他不想再背上什么债。

    “到底怎么回事?”他递给卢小卉一张纸巾,声音温和了一点。

    卢小卉起先什么不肯讲,只是一个劲地哭,后来让普天成问急了,才说:“我想让叔给我弟弟找个工作,他没工作,我妈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这话不能好好说嘛,为什么要这样?!”普天成还是觉得卢小卉没讲实话,总觉这是王静育或乔若瑄设的一个计,至于为什么要设计给他,一时半会他还来不及细想。

    “我弟弟说,顶了他的人是县长的侄子,其他录取上的,也都是送了礼的,我家没钱送,弟是我们家的希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心……”

    说到这儿,普天成相信了。对一件事的相信,有时候也不需要理由,对方的痛有足够的说服力让你去相信它。

    普天成再次拿出一张纸巾,这次他没递给卢小卉,而是把卢小卉轻轻揽了过来,替她抹了泪。

    “你是个好孩子,叔相信你,但这种蠢事,以后绝不许再做!”

    卢小卉可怜巴巴望住普天成,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普天成就将电话打给王静育:“你马上来一趟,把卢小卉带回去。”

    “怎么了,秘书长,小卉没做错什么吧?”

    “让你带回去你就带回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王静育一听普天成说话的口气不对,不敢多嘴了,说他下午就到。

    “对了,家里茶几上有点钱,你去了以后,代我到医院看看她母亲,市里如果能帮上忙,就替她母亲找家好一点的医院。”

    “我知道了,秘书长请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批示办。”

    等他再次回到家里时,就发现,人去楼空的家里好像真少了什么,让人压抑得要死。他在客厅里站了很久,又来到卢小卉睡过的屋子。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电脑原又搬回到原来的地方,就连一根头发也没留下。

    她把所有的痕迹都消除了。他这么想着,忽然有些伤心,也觉得自己有点残忍。毕竟,那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啊。

    后来他发现,卢小卉居然没拿钱,桌上放了五千块钱,算是自己一点心意吧。这个倔强的孩子居然没拿。普天成像被什么咬了一口,抓起电话就骂王静育:“让你拿钱你为什么没拿?”

    “是小卉不让拿,这孩子,怎么才几天,就变了个人?”王静育委屈地说。

    普天成生怕再说下去,说出一些胡话乱话来,只好狠着心把电话压了。

    瀚林书记很快看完了普天成写的材料,他大发感慨:“天成啊,海东第一笔,真是非你莫属啊。”普天成谦虚道:“哪有那么多第一笔,书记是在批评我吧。”

    “我批评你做什么,我在想,真该让你办一期培训班,好好把这些笔杆子们培训一下。再不培训,这帮人都成老爷了。”

    “培训是党校的事,瀚林书记不会让我到党校去吧?”普天成借机想把话题往调整班子上引。哪知瀚林书记不上当,他说:“你这个建议倒不错,应该让党校办一期这个班,你还甭说,现在海东缺的就是像你这样的笔杆子。”

    “那我这就这就安排?”

    “这事不用你操心了,交给宣传部去做。你马上安排下去,这份材料以办公厅名义下发,另外,你跟中央几家媒体联系一下,看能不能争取上个头条。”

    “上头条应该没问题吧,《党风建设》的主编是我老朋友,我今天就跟他联系。”

    说完材料的事,瀚林书记话题一转,问:“听说若瑄去了北京?”

    普天成笑笑:“啥事也瞒不过书记,她这次去北京,连我也没告诉,我还是下面人说的。”

    “若瑄是对我有意见,跑北京告我的状去了,昨天晚上,老首长还打电话教训我呢。”

    “不会吧,她哪敢告书记的状。”

    瀚林书记长叹一声:“你这个夫人啊,跟小时候一点都不像了,我们几个中,数她变化最大。”

    瀚林书记一提小时候,普天成的脸色就不那么自然了,仿佛,他又听到那脆嘀嘀的声音:“瀚林哥哥,瀚林哥哥……”瀚林书记意犹未尽,又说了一些关于小时候的事,还顺带问了一句郑斌源,普天成把郑斌源最近的情况如实告诉了瀚林书记,瀚林书记沉默良久,道:“我始终想不通,应该把他当人才呢还是把他当蠢材,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让人惋惜啊。”

    “老郑性格比较固执,做事喜欢钻牛角尖,再者,他是知识分子,跟我不同,书记还是多原谅他吧。”

    “我原谅顶什么用,让他到轻工研究所去,组织部找他谈话,他居然说,要到政府来养老,说前半辈子卖给企业了,后半辈子不能太亏。这种混帐话,他也说得出口。”

    普天成脸一白,组织部找郑斌源谈话的事,郑斌源谈话的事,郑斌源没告诉他,他怕这件事黄了,忙说:“书记给组织部做做工作吧,得找个地方把他安置了,要不然,他下半辈子真成问题。”

    瀚林书记苦笑道:“别人是争抢,他呢,两腿蹬住不往前迈,天成啊,你说得对,我们也得替他下半辈子着想,这样吧,抽空你再跟他谈谈,我让组织部抽时间再找他谈一次,实在不行,就直接下文。”

    “行,我抓紧跟他谈。”普天成说着,拿出余诗伦写的那份材料,请示道:“这个怎么办?”

    瀚林书记看了一眼:“直接退给他吧。”

    普天成只好拿着材料,回到了办公室。真要把材料退给余诗伦,普天成反倒为难起来,这等于是在打击余诗伦。余诗伦这些日子指不定有多心潮澎湃,他了解这种人,心气高傲不说,还很自负。按老百姓的话说,就是太把自己当碟菜了。这种人你还不好开导他,更不能说他写得不行,普天成想了想,抓起电话,打给政研室,接电话的是位女同志,普天成记起她姓杨,就说:“杨秘书么,我是普天成,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不多时,杨秘书进来了,普天成拿出材料说:“这份材料你拿回去,让政研室的同志们多学习。”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就低下头处理起了文件。杨秘书拿着材料走了,普天成原以为这件事就可以这么掩盖过去,谁知第二天一上班,余诗伦就理直气壮进来了,开口就问:“请部秘书长,我这材料哪里有问题?”

    普天成装作糊涂:“谁说有问题了,你怎么能这么理解?”

    “是我这么理解还是秘书长你这么理解,昨天全政研室的同志都在议论这材料。”

    “议论是好事,证明大家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嘛。”

    “我不这么认为。”余诗伦声音很高地说。

    “余主任怎么认为?”

    “我认为有人故意,是想在政研室同志前贬低我。”

    普天成有些不悦了,带点脾气说:“余主任,我是让大家学习和探讨,不是在贬低谁,有这么贬低别人的吗?”

    “有,别人我不敢说,你普大秘书长,就很难说。”

    这话明显是在挑衅,普天成压住心中的火:“既然余主任这么想,那就让政研室把材料拿回来。”

    “那材料我是写给瀚林书记的,不是写给哪个秘书长的!”余诗伦越说越离谱,他简直就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跟这种人生气,实在划不着。“行,你就直接呈给瀚林书记吧。”

    “我呈了,可有人楞说我写的像诗,像革命口号。”

    普天成哭笑不得,他想,这话一定是政研室哪位宝贝说的,了不得,连这文章像诗都能看出来,应该培养。他转向余诗伦:“余主任,替材料把关是秘书长的职责,如果余主任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环节,我劝你还是多学习一下。”

    “学习,你以为我没有学习?”余诗伦激动得不能自己了,高声辩道:“我就看不惯你们写的那一套,帮八股,套话空话,大话虚话,没一句实的,有问题不敢碰,有错误不敢点出来,冠冕堂皇,上上下下一个口径,一点自己的思想都没有!”

    “够了!”普天成猛地拍了把桌子,李源闻声进来了,一看是余诗伦,就知道怎么回声,劝了几句,将余诗伦推了出去。回头跟普天成说:“你跟他吵什么,这人毛病不少,甭跟他一般见识。”

    “是我跟他一般见识吗?”

    “不是不是,我了解他,这人典型的书呆子,真不知道书记怎么把他给调了进来,我们遭罪啊,摊上这种木头脑子。”李源说了半天好话,算是把普天成肚子里的火说没了。想想也是,跟余诗伦这种人,发什么火呢?思想,你以为你写的那就叫思想?还自己的思想,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人配有思想,如果谁都想有思想,这世界还不得乱套?海东省也只能瀚林书记一个人有思想,就连路波省长,怕都不敢说有思想,你一个余诗伦,就跑来跟我谈思想?还说这材料是用心写的,花了不少心血。哼,材料是用心写的?是用脑子写的!

    心里骂完了,火也就泄了,望住李源说:“你我遇着高人了,以后,有苦头吃。”

    李源也是忧心忡忡,毕竟,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怎么着也不舒服啊。那天他看见余诗伦在超然书记办公室里高谈阔论,好像在说这次班子调整的事,超然书记明明知道这事不该在办公室公开谈论,还是故意把话题抛出来,让余诗伦豪情万丈地在那儿表演。他摇摇头,走开了。普天成说余诗伦是个书呆子,李源看来,此人简直就一二百五!

    大华海东终于要开工了,消息传来,令人无比振奋。周国平让普天成协助搞一下开工庆典仪式,说这是一项大事情,不能马虎,得把省里的力量都调动起来,特别是像普天成这样的力量。普天成并不感觉周国平在挖苦他,只是他不想参与到此项工作中去,就道:“让李源协助吧,我出面不大好。”周国平没想到普天成会拒绝,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马超然,一定是因他而起。马超然最近跟普天成的矛盾,周国平也听说了一些,当然,他听说的远不至这一点,马超然在背后搞小动作,周国平早已有所警觉,只是从未表露出来。有天跟马超然在同一桌上吃饭,接待建设部几位司长,马超然别有用心讲了一个段子,周国平明明知道马超然在影射他,却笑得前仰后合,还奉承道:“经典,真经典,超然副书记讲的段子,就是跟人不一样。”他毫无戒备和防范的姿态让马超然也禁不住恍惚,此人,真的如人们所说,只是一杆枪么?周国平在大华海东项目上采取一系列果断措施,让人们对他刮目相看,有人说他太过激,讨好瀚林书记讨好得过了头。也有人说他只不过一杆枪,只管往外发子弹,子弹却是瀚林书记装的,打谁,怎么打,由不得他。这些话听多了,马超然也失去判断力,感到越来越看不懂海东的格局了。普天成婉言相拒,周国平心里还是有些痛快,但他又不能勉强,毕竟普天成是省委这边的,不归他调配,只道:“秘书长如果觉得不方便,那就不参加了,不过,你可得把好点子传授给李源。”普天成笑说:“哪有什么不方便,省长不是在批评我吧?”周国平说:“批评谁也不敢批评你秘书长,我是心虚啊,你不参与进来,我这心里就没底。”普天成道:“放心吧,有川庆跟李秘书长两员大将,你还担心什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比国平副省长还没谱。接完电话,普天成把李源叫来,两人就开工仪式各项工作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该注意的事项,一一拿笔列出,最后又把对策和防范措施都考实了一遍。普天成再三叮嘱李源,这个项目虽然不是海东最大,却是省里最付出心血的,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跟李源交了底,普天成还不放心,他寻思着,该找郑斌源谈谈,一毛三毛职工虽说拿到了超乎预期的补偿,能安置的职工,省市两级也都想办法做了安置,总体讲情绪是稳定了,但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在开工仪式上再玩什么新的花样,人心叵测,不可不防。哪怕一丁点儿的疏漏,都能引来大乱,这方面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下午下班,普天成正想着是不是到郑斌源家去一趟,从他那里再掏点实话,郑斌源的电话却到了。

    “想曹操曹操就到啊。”普天成接通电话,乐呵呵说了一句。

    “你会想我?”郑斌源带着怪诞的口气说。

    “想,天天在想,我不想你想谁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着,看来,我这背运,都是你带来的。”郑斌源说。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在哪儿,我请你吃饭。”

    “在你家楼门口。”

    “你跑我家做什么?”普天成有点惊讶。

    “蹭饭吃啊,难道我连蹭一顿饭的资格都没有?”郑斌源慢条斯理。

    “我都不知道上哪去蹭呢,家里冷灰死灶,哪有饭吃,你往外走,我马上到。”

    “不想到外面,就让你家保姆做。”

    “你给我雇的保姆啊,小卉走了。”一说小卉,普天成的心又黯然起来,小姑娘回去有些日子了,也不知她母亲的病情怎样?王静育这王八蛋,把人带走连个话也没有。车子很快到了家属区大门口,郑斌源就站在大门边,形容枯槁,感觉像个上访的。普天成叹了一声,男人要是没了老婆,心气神一半就没了。又一想,这话也不太对,自己虽然有老婆,可跟没有差不多,乔大市长从来不过问他的生活,衣食住行完全靠他自理。

    郑斌源上了车,普天成让司机往白云宾馆开,掏出电话,给白玉双发了条短信,让她准备一包间,他跟客人马上到。到了地方,白玉双已等在门口,看见郑斌源,眉头皱了皱,郑斌源也没好气地瞪了白玉双一眼。但凡跟普天成有来往的女人,郑斌源都冷眼相对,怎么也友好不起来,似乎,他是乔大市长的保护神。到了包间,白玉双忙着端茶递烟,隔空将目光扫到郑斌源脸上,她是第一次见普天成同如此邋踏的男人一块吃饭,心里充满好奇。郑斌源被白玉双望得难受,没好气地说:“你这里没有服务员啊?”普天成知道他是难堪了,说:“玉双你忙你的,叫服务员来就行了。”白玉双知趣地走了,普天成挖苦道:“你还知道脸红?”

    郑斌源不服气地说:“我脸红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四处撒网,天天捕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普天成骂了一句,又道:“你就不能打扮整洁一点,看看你的样子,叫化子差不多。”

    “换了马甲就能成绅士?伪君子!”

    “你骂谁呢?”

    “骂该骂的人。”

    “真成疯狗了,见谁都咬,懒得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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