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宴-《东都岁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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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荟步入堂中,饶是她见多了富贵,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甘露堂以白玉为阶,黄金涂柱,四壁彩绘云气仙灵,绕壁的黄金釭上装饰明珠翠羽,四角半人高的金狻猊香炉中都燃了那要命的“郎艳独绝”香,满屋子香雾缭绕不似在人间。

    常山公主已经先她一步入了主人席,背后一架十六牒云母屏风在煌煌灯火中仿若云山,可惜她的脖子还未正过来,只得侧着身子坐着,勉强拿正脸对着尊贵的宾客们。

    钟荟甫一进屋,小娘子们便不自觉地停下了交谈,或诧异或戒备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射来。她这身穿着虽说侈丽,可在精心妆扮的世家女中绝不算出众,至多只能说中规中矩,能叫他们如此瞩目还是因了午间的那场风波。

    各家小娘子早就得到了武元乡公主愤然离去的消息,常山公主又弃宴而去,听说呕得不轻,一下午闭门不出,雅集都未露面,连晚宴都姗姗来迟。他们原想这惹事生非的姜家二娘想必也是后怕了,她那三妹还在,想必还未打道回府,那想必是缩在客馆中不敢再出来抛头露脸了。

    谁知她竟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晚宴上,脸上没有一点不自在,大大方方向公主行了礼,又向在座的各家小娘子团团问候了一圈,然后在姜三娘身旁落了座。立即就有训练有素的侍女将一道道肴馔呈了上来,又替她斟了果酒。

    钟荟将广袖一撩,执起牙箸,心无旁骛地用了几道点心,又喝了几口酒润了润喉,然后才扭过头去看眼睛红肿的三娘子。她为了赴这一趟雅集也是不容易,在家中缠着曾氏哭,好容易遂了意真来了此处,却发现与她料想的全然不同。

    午宴中她阿姊去换个衣裳就不知所踪,她心里忐忑不安,可又没人可以仰仗,想一走了之,又怕叫人耻笑她不知礼数,只得随着别家的小娘子们在溪水边集会。

    一开始她也不过是不声不响地捱在一旁看裴五娘和秦四娘弈棋,上午那局残局下完,那萧十娘就嚷着要命题赋诗,秦二娘最年长,又谦虚地自称不擅诗赋,揽了评判一职,卫十二娘见姜三娘一人落单,便好心来问她是否会作诗,姜明淅自恃高才,见那题目不过是寻常的时景风物,也是有些技痒,就应承了下来。

    没想到那些世家小娘子个个才思敏捷,高情雅趣,自己的得意之作拿出来一比,简直被衬得拙劣鄙俗,一无是处,秦二娘与人为善,并未说什么令她难堪的话,只将她的诗念了出来,先夸了她几句,然后又公允地点了点不足之处,卫十二娘也在一旁赞她小小年纪有此功底已是难能可贵。

    可另几家的小娘子就没那么厚道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萧十娘,本来就看不上姜家姊妹,又在午宴上被二娘子揭了老底,有现成的机会如何不刺她几句?又有裴九娘在旁附和,其余小娘子嘴上虽不说什么,可眼里全是鄙薄,萧十娘说出的不过是他们的心里话罢了:“嫫母傅粉涂朱,只益之陋矣。屠酤儿也学人附庸风雅,真真笑死人。”

    三娘子也想学她阿姊顶撞回去,可胆魄这东西不是想要立时就能得的,她涨红了脸嗫嚅了半晌,到底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女面前不敢造次,她一露怯,萧十娘愈加得寸进尺了,对那裴九娘道:“阿姊可曾听过沐猴而冠带的故事?今日才知非但猴儿知道学人样儿,猪狗也襟裾呢。”

    姜明淅再也绷不住,放声哭起来,还是卫十二娘好心带她去洗了脸,又叫人将她送回客馆休息。夜宴开席前还特地遣人来问姜家姊妹,叫他们一同前去甘露堂。

    钟荟一见三娘子心事重重拿筷箸拨弄盘中胡炮肉的模样,便知道这孩子又在和自己过不去。

    “又叫人挤兑了?”钟荟小声问道,其实她觉得叫她早些在外碰些钉子也未尝不是好事,说不定还能改改她这眼高手低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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