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海遗珠(下)-《黜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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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可思上前一步道:“阁下既然有此妙术,只管在我身上施展便是,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卫流萤阴笑道:“你既敢这么说,一定是有恃无恐,只怕难以审出实情。——诸位放心,卫某手下自有分寸,独孤圣童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卫某还他两根便是。”

    秦桑柔怒道:“谁稀罕?我好好的一个孩儿,岂能任由你来处治?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你们不去追查真凶,却要冲一个孩子狠下毒手,当真对得住良心!”

    魏文琦插言道:“戚夫人言重了。卫师叔本意正是要追查真凶,只是独孤圣童一面之词难以服众,‘烛心镜’虽非善法,为探究竟却也不得不尔。”

    卫流萤附和道:“没错,你当我就没有爱护后辈之心吗?还不是为了查明真相才狠下心肠?”

    眼看卫流萤执意要以邪术讯问自己徒儿,若依戚耿吾往日脾性,立时便要发作,暗想:“倘若秋祖师当此情势,定然不屑置辩,任由群小跳踉,众议聒噪,只管拂袖而去,率意而为,如此方不失英雄本色,豪杰气派。我戚耿吾虽不及祖师神武,却连这一点志气也没有么?”

    但是转眼瞥见秦昼轩面色凝重,显是深感为难,不禁又想:倘若自己强逞一时之快,将至内兄于何等境地?权衡再三,终于暗叹一声,忖道:“罢了。我留意护着擎儿,别让他受太多苦楚也就是了。”然后说道:“卫道友话已至此,我们若再阻挠反倒显得心虚了。我这徒儿一向质朴坦诚,谅你这‘烛心镜’也照不出什么异状,不过为防你误伤小徒,戚某自当在旁看护。”

    秦桑柔见丈夫竟然应许对方,急道:“你怎么能……”未及反驳,却见戚耿吾望向秦昼轩,登即领会夫君之意。其实她人本聪颖,种种玄机一想便透,只是她心地柔善,不能坐视旁人以邪法欺凌弱小,何况被欺凌的还是她视如己出的独孤擎。

    卫流萤也大感意外,忙道:“这么说戚道友是答应了?好得很,其余诸位想必更无异议,那我可就要动手了。”

    聂冲霄、沈丹羽等人均觉不妥,但见秦昼轩已然默许,也不便多言。孔提炉、叶比丘性情耿直,忍不住要吵嚷几句,随即被身旁的教友劝住。

    当此形格势禁,秦桑柔虽有千般不忍,却又万般无奈,见独孤擎惶恐不安地望着自己,心中更是痛惜,握着他肩头的手不由一紧。

    卫流萤嫌她碍眼,说道:“戚夫人,请你退后。”

    秦桑柔冷言道:“我只在这里扶着孩子,又碍不着你什么事。”

    卫流萤心道:“老子不跟你这娘儿们一般见识,谅你也闹不出什么鬼来。”左掌一晃,当空悬浮的菱花古镜微向下倾,一道湛然金光垂照在独孤擎头上。

    独孤擎心头一震,随即神志迷茫,耳内只余“嗡嗡”鸣响,平生往事历历如画,一幕幕自脑海中飞速闪过。

    众人但见菱花古镜中浮像纷繁,深山巨瀑、危崖绝壁、茂林修竹、宝殿清苑依次闪现。其间人物更迭,慈和老妇、娇憨女童、青猿白鹿、金翎秃鹫……不一而足。及至抱琴峰上、馨竹院中,秦桑柔伸手抚摸他头顶,为他添饭试衣、铺床掖被等诸多情形更是分外真切。

    秦桑柔虽在忧急之中,见此影像也不觉心中一暖,暗想:“擎儿这孩子果是有心,不枉我疼他一场。”

    随后镜像频换,戚辛夷、令狐挚、轩辕掣、小白猿、……种种人事纷至沓来,一直到今日与陆文珏、魏文琦相识,玄风雄珠莫名出现,又被卫流萤幻镜烛照,却无半点蛛丝马迹涉及玄珠的由来。

    聂冲霄扬声说道:“卫道友,看来这孩子真不知情,你可以收手了吧?”

    卫流萤心中疑窦丛生,暗想这小毛孩子绝无可能在“烛心镜”前隐匿自己的心志,定是有人暗中捣鬼。转眼瞥见戚耿吾目光灼灼,神色不善,心道:“好哇,敢情是你这厮在一旁护犊子。”他久闻一线天独孤氏幻术高妙,又觉烛心镜像虽很明晰,却颇有几处衔接不畅,难保不是戚耿吾以幻象遮蔽了紧要段落蛊惑众人。

    一念及此,卫流萤狠劲立时发作,暗道:“嘿,咱们今日就来斗上一斗,且看是你的幻术厉害,还是我的手段高明。我就拿这小子的脑袋瓜儿做战场,跟你拼个胜负,你若舍得徒儿性命不要,卫某也乐意当一回恶人。”

    他这边内息急转,独孤擎登时大受苦楚,只觉脑中如有一柄硬毛刷子层层刮扫脑髓,委实痛不可当,“啊”的一声痛呼,两手抱头扑倒在地上不住翻滚。

    秦桑柔又惊又怒,斥道:“住手!”劈空一掌向卫流萤当面击去。不料劲力方出,便有一道绵韧真气从中堵截,随即听到程智广的声音说道:“戚夫人,不可如此。”

    秦桑柔尚未回言,那边厢早恼了恶头陀孔提炉,怒道:“有什么不可?这厮分明是找不到证据起了歹念,存心想把这孩子逼疯,好接着诬陷他做贼。这般行事太他娘的卑劣,我恶头陀虽恶不傻,第一个容他不得!”他嘴上说得利索,手底下也不含糊,呼呼呼呼连出数招,滔天水劲海啸一般攻向卫流萤。

    尚寒蛩锐啸一声,大袖展动,劲风飙举,从旁接下孔提炉的杀招,一面说道:“秦教主已然准许我四弟施法,你这厮却出手搅局,难不成是怕咱们查出此事与你有关吗?”

    二人连打带骂,顷刻间又拆数招,观战的叶比丘也耐不住了,袍袖一甩便要上前再斗丁蚍蜉和莫蜻蜓。

    此时独孤擎正痛得双手抱头,两腿乱蹬,令狐挚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指着卫流萤破口骂道:“你个臭骡子,快把镜子拿开,不许再照我二哥了!”

    秦桑柔更不迟疑,玉手翻舞,纤指凝辉,正是家传绝技“修罗洞天指”的起手式。然而没等她发力攻敌,独孤擎脑中陡然掠过一丝针扎般的剧痛,身子一蜷一挣,再不动弹了。

    与此同时,悬在半空中的菱花古镜铮然炸碎,金色浮光四射消散。卫流萤怪叫一声,跃起老高,口中“噗”地喷出一道血箭,未及落地便已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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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出突然,在场众人齐吃一惊,孔提炉和尚寒蛩也各自收手。莫蜻蜓抢到近前,扶起卫流萤连掐带打,折腾了好半晌,才将他救醒过来。

    众人但见卫流萤咧着一张鲶鱼嘴痴痴傻笑,嘴角淌下一道亮晶晶的涎水,神色间一派懵懂,似疯似傻,又楞又呆,不禁都是一愕。有些见机快的却已明白过来,抢着说道:“这人被‘烛心镜’回伤反噬,只怕是已经失心疯了。”

    莫蜻蜓握着卫流萤的手腕,心中悲愤无已,叫道:“三哥,四哥的心脉全废了!”

    尚寒蛩惊怒至极,喝道:“老四这路‘烛心镜’使得最为纯熟,从没出过差错,今日怎么会失手?一定是中了别人的暗算!”

    丁蚍蜉、莫蜻蜓齐声道:“不错,一定是有人暗地里下了黑手!”

    尚寒蛩瞪视着一线天诸人,怒道:“好哇,你们一线天做贼心虚,怕我四弟查出真相,就暗中捣鬼,把他祸害成这样,我决饶不了你们!害我四弟的人是谁?有种的站出来,咱们拼个死活!”

    丁莫二人同声应和,急怒悲伤之余更无顾忌,指着一线天众人大爆粗口儿,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叶比丘、孔提炉等性情粗豪之辈受不得激,怒喝一声便要上前敲碎他们的满嘴狗牙,却被教友们扯住不放。

    沈丹羽朗声道:“几位道友还请慎言,卫道友突遭横祸,究竟是他自己施法不慎,抑或是有人做了手脚,尚有待查实,即便事出蹊跷,又怎能无端怪罪本教中人?”

    尚寒蛩等人法宝齐出,光芒四射,摆足了拼死一战的架势,纷纷叫道:

    “你说得轻巧,害我四哥的,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废话少说,咱哥们儿就算今日血溅凌祭崖,也别叫人瞧得小了!”

    “弟兄们并肩子上啊!”

    ……

    未等他们动手,广场上突然响起一声沉郁的断喝:“放肆!”震得众人皆是一惊,道行稍低些的只感脑中气血猝升骤降,好一阵目眩神摇。

    发喊之人却是轩辕一脉的圣师左释天,但见他神色威冷,肃若霜天,铿锵有力地说道:“一线天圣教总坛所在,岂容你们这等妄人随意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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