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坐井观天(下)-《黜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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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擎在心中算了一下,说道:“不要紧哪,还差一百六十一丈九尺三分,太师父只要再修炼几十年也就能赶上秋祖师了吧。”
戚耿吾摇头笑道:“不是这么算的。‘千寻灵息井’汇聚天地阴阳之气,越是接近井口处,轻清上浮之气越多,气机活泼灵动。修行者采炼起来较为容易,道法进展也很神速,有时甚至一天就能下行几尺。
“可是越到深处,重浊下凝之气也就更多,气机沉稳质厚,采炼极难。通常苦修数日也难有分寸进展,若是碰上修行的重要关口,更会就此停滞,往往十几年没有丝毫长进。你太师父与秋祖师相差一百六十一丈九尺三分,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赶上了。”
独孤擎心生景仰,说道:“这么说来,秋祖师可真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啊,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厉害了吧?”
戚耿吾叹道:“那也未必。想我神州浩土自古人杰地灵,俊彦卓异之士随处可见无时不有。且不说古往今来能人无数,即便在六千年前,秋祖师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天下无敌。更何况早在两万多年以前,已经有一位无名无姓的前辈高人曾经深入井下八百丈处,单只这份道行就已超过咱们的秋祖师了。
“只不过那位前辈高人生性自负,又不知道此井的神异之处,在八百丈下白茫茫目不见物,只道脚下便是井底所在。于是在井壁上留字纪念,并为此井取名为‘千寻灵息井’,还将‘灵息千寻’的字样刻在了龙子‘赑屃’的脊骨上。
“后来这位前辈高人修为又有精进,再度入井后才知道前番所止之处并非此井之底,而是他自己当时功力的极致。羞愧之下便将自己前番所刻的名字刮去,又题了几句妙悟之言,既以之自嘲,又借此警世。
“其后又有几位惊才绝艳的高人深入井下,见到前辈所留字迹,都是感佩无已,这才将‘千寻灵息井’的秘密传之于世。
“擎儿,刚才你只觉得身有所倚,便以为自己躺在井底了。其实是与那位前辈高人犯了一样的错误。要知大道如天,玄海无边,我等凡人的寿数却终究有限。修真炼道之士以有穷之生求无涯之道,本已可悲可叹;若再偏执自障,固步自封,以一知充十用,弃明珠如敝屣,自身资质罄尽之时,反以为是天道有终,那就更加可哀可怜了。
“这口‘千寻灵息井’既然与地脉相连,势须洞穿抱琴峰山腹。而抱琴峰之高又何止千寻?当年那位前辈高人若非太过自信,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
独孤擎出神半晌,忽然说道:“师父,你说那头龙子‘赑屃’以前是在东平湖里面生长的,那它又没长翅膀,是怎么到这山上来的呀?”
戚耿吾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据说早在两万多年以前,这头龙子‘赑屃’就已经来到抱琴峰上了。它体形太大,不能进入井口,只能在井边吸食灵息维生。不过这井中灵息日夜滋长,要不是龙子‘赑屃’每天吸食陈气,这口井早就灵息外溢了。”
独孤擎心中忽有所悟,说道:“师父,你看是不是这样啊?这头龙子‘赑屃’现在是很大,可它在两万多年前一定还很小吧,那不就能从井底下浮到山上来了吗?”
戚耿吾微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不笨,还能想到这些。不过‘千寻灵息井’井底处的灵息最为致密,若是道行、灵力差一些的人、物到了那里,肯定要被井底灵息挤压致死。虽然龙子‘赑屃’神性非常,但在它幼小之时,也绝无可能经受得起那般重负。况且,倘若‘千寻灵息井’底部真有秘道与外界相通,那井中灵息早就顺此泄漏了。所以你这个想法也是不对的。”
独孤擎点了点头,又道:“师父啊,你既然不肯教我本事,那为什么还要带我到这井里来呢?我就是在井里坐一辈子也下不去啊。”
戚耿吾道:“擎儿,为师带你入井不为别的,只因我要在井中修习,怕你在山上乱跑出事,放在井里也好照应啊。”
独孤擎摆摆手道:“我不会出事的,师父,你不用担心我。”
戚耿吾轻笑一声跃入井中,犹如落水大石一般穿透表层灵息徐徐下堕,转眼消失在白蒙蒙的迷雾之中。只有清朗的话语声一字字毫无滞碍地飘入独孤擎耳中:“你要是想到外面玩儿就自己上去吧,别到处乱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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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擎应了一声,又向下望了一阵儿,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井壁之旁。
“千寻灵息井”的井壁浑圆如桶,光洁滑溜,似经人工雕琢修饰过。独孤擎沿着井壁转了一圈,找不到任何可供攀爬借力的孔洞或是凸石。只在北侧井壁上发现一列细密短线自井口笔直向下,一路探入迷雾之中。
独孤擎见这些细线刻度精严,尺寸明晰,每至一丈处便有文字标识,宛如一把长长的尺子贴井而立。想来这应该是独孤氏的先辈镂刻的,忖道:“原来这里刻了一把尺子,难怪师父能把秋祖师、太师父和他自己在井中的深浅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他此时尚未真正开始向道修行,自然不会明白修真炼道之士虽然讲求万事随缘,一任自然,但对自身道法的进境却是最为关注的。独孤氏历代先辈皆是聪明才智之士,也多为狷介孤傲之人,在这口‘千寻灵息井’中修行时偶有所成便会在井壁上刻下标记,既以自勉,亦以自娱。久而久之,井壁上便刻下了不少勾勾划划。后来有一位独孤氏先圣觉得每次丈量自己入井深度之时,均须寻绳觅尺,太过麻烦,索性便在井壁上刻下一道标尺,自己一劳,后人永逸。
独孤擎究属小儿心性,好动厌静,自觉在这“千寻灵息井”中待着也没什么趣味,便想爬出去找戚辛夷玩耍。但他立足之处距离井口尚有四尺,即便踮起脚尖高举双臂也只能勉强用指尖够到井口石砖。蹦了几次后,虽能攀住石砖,却因自身力气不够,井壁又滑溜难蹬,无法攀爬,只能废然落回原处。
独孤擎努力多时,终归徒劳,却在不知不觉中累出一身大汗,气喘喘地倒在表层灵息上休养体力。
清爽馥郁的造化灵息轻轻柔柔地托着他的娇小身躯,丝丝净气自他周身毛孔中缓缓浸入体内,瞬间便驱散了他身上的汗意。
独孤擎只觉心旷神怡,睁着一双点漆慧目直视苍穹。蔚蓝色的晴空被井口割成一顶圆幕,看来距人如是之近,似乎触手可及。
独孤擎忍不住抬起右手,在虚空中轻轻抓握。他自记事以来便与祖母隐居海岛深山,在认识小慧之前一直没有玩伴,早就习惯了自己跟自己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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