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荣耀-《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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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军队中也渐渐出现了骚动。士兵们不明白一直以来死心塌地膜拜追随的对象,为什么就这样半声不吭地离开了,而且还选在这个风雨欲来的节骨眼上。
阿鲁巴感到很头痛,最终转为愤怒,因为他对此也同样一无所知。尽管不愿面对也不愿承认,但他还是悲哀地认识到,或许在撒迦心里,从来就没有重视过自己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朋友。
直到爱莉西娅站了出来,说明一切,半兽人才意识到错得有多厉害——他没有想到前者会是当年普罗里迪斯派来撒迦身边的潜伏者,更震惊于,在三个军事强国的盟约当中,撒迦居然是以率领燃烧军团悍然犯险为代价,来保全裁决和边云。
“我没有做过对撒迦不利的事情,这也是陛下一再强调的。”爱莉西娅在结束陈述后,注视着神情各异的众多军官,平静地说,“在你们决定好如何处置我以前,我必须去唐卡斯拉,去和他们一起战斗,或者一起死。”
奔雷、飞龙、苏萨克骑兵、天才的军工狂人,以及编入工程部队的地行一族——裁决的每个组件,无不透彻着积蓄已久的毁灭力。现在这部隆隆的战车已开动,连同后方那些只求死战的男儿一起,绞入了巨大的沙场。
苍穹中的天光,悄然更亮了一些,密集的云层在季风吹拂下慢慢稀疏消散,露出最澄澈的那片蔚蓝。而大地却开始由暗红,转向了更为狰狞的黑色,来不及被土壤吸收的血液逐渐融汇成无边无际的湖泽,如狰狞的镜面冷冷映照着整个世界。
在唐卡斯拉的主峰顶端,帝波尔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场人神之战,空间和距离对于他来说,早已不再成为影响视线的因素。
山顶的风很大,很冷,足以将普通人卷到空中再冻成冰块,却连他的发丝都无法带动。
神城里的演出已经落幕了,绝大部分角色都如同预想中一样按部就班,尽忠职守。虽然有着寥寥几个配角最后脱离了剧本,但从总体上来看,还是相当成功的。死亡是最具美感最令人赞叹的谢幕方式,包括狩猎女神在内,他们都做得不错。
这一切就像是人类往蚂蚁窝里扔了根点燃的木柴,然后蹲在旁边,观赏蚁群如何面对危机,如何挣扎逃命。
无关计谋,这只是单纯地力量体现,主宰者才能拥有的小小乐趣。
所谓的死士,那些已经失去生命和正在失去生命的愚人,在帝波尔看来还不如蝼蚁。明知无能为力却硬是要往绝境里闯的做法,根本谈不上英勇,只能归于荒谬可笑。
等光辉之炬燃遍大陆的那一天,应该就再也看不到这般热闹的场景了罢?
帝波尔不无惋惜地想着。尽管对必然的孤独早有准备,但当真正踏上了最高处,发现太多景物都已处在脚下,他还是感到了些许惆怅。
虚空中波纹忽起,一个高大狞然的身影走出,站到了战神身后。
“现在的你,才算是真正完整了。”帝波尔没有回头,到了这个时候还可以被选中追随他的,就只有一个人。
“谢谢。”赫马森淡淡地说。
“没什么,任何从决斗中胜出的英雄都该获得嘉奖。况且,我做得不多,只是为你指出了该走的方向。”战神平和地笑了笑,“我能感觉到,你身体里面觉醒的一些东西。回想起来,从一开始的疑虑,到正确推断出你和七夜轮回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费了我不少时间。”
似是被对方的精神触探激起了反应,赫马森的魔瞳中瞬间有着千千万万个幻景在破灭重生,“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等同于一件法器。”
“不,正确地来说,轮回是你的一种天赋,一种能力。世间有些凡人误传你能够收容魂魄,召回亡者,恐怕也是出于时光回溯这个道理。”帝波尔纠正着,为对方残缺的记忆力皱起了眉,“在深渊时,那个培植体给你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而他留下的分身,还是一样令人厌恶。好在你总算是回归到完全形态了,将来我们做任何事情,犯任何最可怕的错误,都可以获得重新来过的机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美妙的不败,永远的赢家。”
“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乐趣。”黑暗之子的语气还是完全漠然的。
“你又错了,生命最大乐趣就在于征服和控制。坎兰大陆很快就会成为光明统治下的领域,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千千万万个对信仰无比忠诚的行尸走肉,不是我愿意去面对的。”帝波尔仰首望天,双拳不自觉地握紧,“这个空间以外,必然还存在着许多像泰坦族那样强大高等的生命,他们才配成为我的奴隶。那些崭新辽阔的世界,也将一个接一个归属于光明王朝!”
“只有在强权统治下,才可能诞生出最伟大的时代。”帝波尔已完全沉溺在了臆想当中,眼神中的光芒亮得犹如火焰燃烧,“现在,抬起你的头。告诉我,你都见到了什么?”
赫马森沉默地望向那片杀戮中的土地,一名士兵正替代死去的旗手,撑起裁决大旗,却随即被激射而来的圣光贯穿了头颅。
“一群试图反抗命运的爬虫,不是么?”战神还是没有回头,声音却在强劲的山风中针一般刺入赫马森耳中,“同化的意义是非凡的,如果他们不能接受,那就只有被毁灭。”
远方,阿鲁巴卸下了沉重的锁甲,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挥起马刀,大张的口中似乎在咆哮着些什么;戈牙图满脸泪水操控着飞龙坐骑,冲向溯夜女族长所在的方位,无数战斗天使已将那里围成了铁桶;那些经过改良后的战争傀儡,并没能阻挡住密集的远袭,在它们的脚边,爱莉西娅已重伤待死,一头红发犹在风中飞扬。
“渺小的存在,可悲的战斗方式.......”
空旷的对战范围使得边云人越来越分散,阵地中央,几名黑甲步兵抛下了兵刃,再次抢上前去,扶住被战火燎燃的裁决军旗。天使阵营似乎也注意到了它对人类士气的重要影响,大举展开空中打击。纷飞的血肉土石散去之后,只见一名白袍法师赫然站在凹地之中,竟是凭着一己之力撑起薄弱的防护屏障,死护身后的战旗。
“一个连审时度势都做不到的种族,是注定没有将来的。”战神仍在冷漠地评价着,不带半点感**彩的旁观角度,让他的言语显得尤为犀利。
自发前来的平民队伍也已经投入了战团,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已经老了,带着自家的驽马一路跟随大军而来,能够坚持不掉队已经算是个奇迹,参与生死一线的厮杀则更显得更加吃力。其实这次远征的部队没有携带任何粮草补给,运输车队中所载的尽是军械箭矢。在将这些淳朴的民众大批纳入快要爆棚的后勤编制时,几乎每个书记官都泪流满面。
他们知道不会有退路,出发前大多和老母妻儿抱头哭了半宿。有些人由于割舍不下亲情而留下了,但更多的却还是随军前来,用这种固执的方式回报恩德。当年大开边关的希斯坦布尔,给予了他们新生,而现在,没有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年轻的救赎者孤身作战。
信仰已经不再重要了,一些平日最虔诚的光明教民都开始拾起满地散落的兵器,去尽可能地杀伤被弩炮或魔法射落的战斗天使。这无关于什么伟大的情感高尚的品格,这只是小人物心中永存的那一点点自私,一点点狭隘。他们不能接受自己心目中的亲人被屠戮,即使挥刀的那个,是信奉已久的神明。
“撒迦,撒迦!”奔雷大队的潜行者终于带回了神城的侦测报告,震天的杀声中阿鲁巴忽然放声嘶吼,泪水滚滚而下,“你死了么?我们来救你了,我们来救你了啊!”
很快,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呼喊起这个名字。战场上的每个边云人都红着眼,像是一条条被逼疯了的豺狼。平日贴身护卫撒迦的那几名女法师早就在激烈攻防中法力渐竭,其中一个初闻阿鲁巴的吼声,骤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合身抱住正在对战的天使,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直接咬上了对方的咽喉。
“撒迦?嗯,应该是那个分身罢?我对他有点印象。”无比惨烈的景观使得帝波尔也有些动容,“怎么样,他的滋味还好吗?”
“不好,坦率地说,像块又霉又硬的黑面包。”赫马森答道。
战神没料到对方竟有着幽默的一面,不由得怔了怔,随即大笑,“这个比方可真是有意思极了,黑面包?如果他现在还能听得见,不知道会不会也觉得滑稽?”
“他就在这里,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当然能听得见。”赫马森也笑了一笑,唇边露出的犬齿白得耀眼。
帝波尔全身的肌肉忽然绷紧,笑容凝固在脸上,顷刻之后,他的体内像是燃起了一蓬火焰,就连肌体表层都在向外透着光芒,“原来,那一天居然是你赢了。”
“是我,那个叫克雷斯菲尔的,最后帮了我一点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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