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只好在外头清了清嗓子，虚咳了一声。听到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才朗声说道：“主子，顾家老太君派人来请四姑娘回去，说是家里有要紧事情。”

    紧接着，门里伸出一双素白的小手，把半合的门打开来，对着冷面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叫金月与银星一同回去。”

    冷面对顾明微行了个礼，见她消失在书房的拐角处，这才一脚跨进书房去。进了书房，只见他家主子已经坐在书桌后面处理起公务来，只是前襟大腿上的衣裳到底有些皱得过分了。

    冷面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些年被训练出来的入微观察力，似乎也有不好的地方。且不说主子唇角一丝几乎已经看不见的口脂印子，还有书桌边上明显被推得往后移了一点的卷缸，以及卷缸里被压出了一道新褶子的卷轴……

    不行了，不行了。

    要不是主子看着他，他恨不得现在就捂住自己的眼睛，免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冷面不过发了会儿呆的功夫，一回神就见到卫连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地说道：“以后没什么要紧事，轻易不要来我的书房，知道了么？”

    “主子，我……”嘤嘤，冷面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习惯使然，他又不是故意的！

    可主子的命令由不得他反抗，冷面只好领了命退出书房，又想起四姑娘方才看他的眼神。四姑娘如今熬出头了，就连见了他也不害怕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有些怀念起顾明微怕他的日子，至少那个时候，主子还没开始嫌弃他不是么？

    顾明微回到顾府就直接到了她祖母的春晖院，到院子里头时午饭还没开。堂屋前面的花圃里新移来了整整一圃的茉莉，开着洁白的小花，一阵淡淡的清香味随着微风在院子里轻轻散开。

    顾老太君正拿着一把鹤形，柄上缀着青流苏的铜剪子，俯着身子亲自给花圃里的小茉莉们修剪枝桠。春池则手里拿着一把铜壶，给花圃里的茉莉浇水，主仆两人有说有笑，见到顾明微从月洞门里进来，这才把手头的活放了下来。

    “祖母，这些事情有手底下的花匠做便是了，您这么大的年纪了，何必亲自动手料理院儿里的花花草草？”顾明微见状上前挽住顾老太君的手，从怀里抽出一方丝帕，一边给顾老太君擦汗，一边问道，“祖母命人叫我回来不是说让阿微陪祖母用午膳么，阿微瞧着这午膳还没开呢。”

    顾老太君一大把年纪了，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刚尝着甜头的年轻人，可不就像是尝过鱼味的猫儿，一刻尝不到就抓心挠肝地想。如今两家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她倒不是怕外头的闲言碎语，只怕两个年轻人干柴烈火的，成亲之前闹出什么来，那两家的脸面可就真的挂不住了。

    顾明微见她祖母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祖母的意思，臊得满脸通红，不消祖母多说自己便羞得无比自容，低声说道：“祖母教训的是，阿微再也不去了。”

    “倒也不是不让你去，如今不比前朝拘束，只是别总拘在屋子里，要多出去走动走动才是。”顾老太君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

    顾明微听到这话，顿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再同祖母扯什么，两人在屋子里什么也没做，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祖母可是亲眼看见了，她在秋水堂里与卫连城做出那种事情，哪里想象不到她与卫连城独处一室，都会发生些什么呢？

    平时她去卫府找卫连城，总是脑袋一热就走了，压根没想过别人怎么看待。可现在想到了这一层，顾明微总觉得自己每回去找卫连城，都像背着家里人同外头认识的野汉子偷情似的。这种羞耻感让顾明微恨不得在地上找条地缝，立刻就钻进去，讷讷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她祖母见她明白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旁的春池将养花的工具放回存放杂物的厢房里，一回到堂屋前就见祖孙两人如此，隐约觉得有几分奇怪。

    “老太君，四姑娘，卫三公子又送东西来了！”这个时候，守门的婆子从外头进来，后头跟着几个卫府的小厮，抬来四个箱子放在地上。

    卫府的管事走在前头，吩咐小厮们把箱子放在地上，满脸歉意地说道：“老太君，这是我家公子特地命小人送过来，给老太君赔礼道歉的。我家公子说，近来的事情是他考虑不周，还请老太君莫要责怪四姑娘，等四姑娘嫁过去，他一定亲自来给老太君赔不是。”

    “这……哪里当得？”顾老太君连忙摆了摆手，脸上的异样一闪而过，念及顾明微还在身边，这才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模样，“回去转告你们家公子，都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了，以后也莫要总是送些贵重的东西过来，这礼实在太重，我们顾家承受不起。”

    管事恭敬地笑道：“老太君多虑了，我们主子说了，等四姑娘嫁过去，凡是主子的四姑娘都可以做主，主子送的东西也多是给四姑娘的。”

    一句话堵了顾老太君的嘴，倒叫她无话可说起来。

    仔细想想，卫连城送的东西，确实多是给顾明微的。人家这是看不上顾府的东西，提前用自己的东西养着自家媳妇，说到底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一个老婆子确实管不过来。

    等卫府的人走了，顾老太君才命人把箱子打开。说是给她赔礼的，其实整整两大箱都是给顾明微备的东西，不说那些样式新颖的首饰，就说那些衣裙每一件都是玉锦楼出来的，便是权贵家养着最尊贵的嫡长女也不过如此了。

    再瞅瞅他们顾家，这些日子忙于顾明棠的婚事，倒是忙得绣房连换季的夏裳都只给各房做了几套出来，顾明微这边不说，倒是后院的那些个妾室庶女们都到她面前有意无意地抱怨了许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