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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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
昏暗的路灯,将每一个过路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黑色的倒影,在马路上铺出个人的形状,扭曲、变形,又张牙舞爪。它不近不远地缀在主人身后,像个尾随的、想要偷走灵魂窃贼。
今天,李环明又加了四个小时的班。
离开办公室时,手表的指针已偏在数字九和十的中间。加班的理由是有个同事家的萨摩耶得了皮肤病,需要主人陪同就医。李环明好说话地接下了本应该由对方完成的工作,用免费的超时劳动,来维持他“老好人”的头衔。
李环明很瘦,肩膀却较宽,走路时佝偻着背,走的也不太快。冷风中,凹陷的青白色面颊,很是骇人,像具午夜故事里裹着羽绒服,支棱在路边,向行人索命的骷髅。
在春寒料峭的晚上,这具“骷髅”拖着道削薄的影子,一步又一步,向前缓慢地走着。
李环明没什么钱,身体还不好。他所租住的小区,位于偏远的江沪郊区。这一片是房地产泡沫最大的时候,脑热的小开发商们,从农田里开垦出来的“园景房”。
后来,受国家不断紧缩的政策影响,疯狂炒房的投机者们,悲观割肉。这儿便成了一片杳无人烟的空城。
李环明在江沪的家,便是这些黑越越的窗户中,最普通的一个黑点。这里离他工作的地点也很远。坐地铁需要至少一个半小时。此刻,已接近午夜,这个时间,在前不久还是荒田的楼盘附近,更是连一个活人也见不着。
几棵粗壮的古树,朝天空伸出粗如儿臂的枝丫。两个成人合抱都抱不住的树干,粗得能藏下一队暗杀者。
这个春天,来得很迟。春节早就过了,但树枝上却仍没吐出新芽。干枯的枝丫在路灯灯光惨白的照射下,如同噩梦中巫婆拄着的拐杖。
一只野猫正蜷缩在树下假寐,半睁着的眼睛里,发出两道渗人的绿光。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壮硕的男人。他戴着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灰色的帽檐压得很低。
李环明远远就看到了他,佝偻着的背,蓦地挺了一挺。
他想起那个总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大哥,也想起对方厉声纠正自己站姿时,恨铁不成钢的粗喝:“李环明!别总驼着背!难道我们低人一等吗!”
而他虽然嘴上不敢说,但心里却总偷偷地想,是啊,穷且病,连上个户口,都要连累长辈对那些幸运的掌权者们低头哈腰,这样的他,又怎么能不低人一等呢?
这个世界,实在没有公平可言。
不同的地方,连日照的时长都不一样。人就更别提了,同样是人,同样一条命。有的千尊百贵,有的烂命一条。十万块钱,就能卖的烂命,只配做人指哪打哪儿,用过就扔的臭枪。
读书的时候,李环明也曾相信过书本上写的那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可现实呢?
他苦笑了一下,钱能买命,权能通天。否则,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老话,又是打哪儿来的呢?
那个埋头赶路的壮硕男人,在与他擦肩而过时,顿住了脚步。
“跟我往前走,别回头!”低哑声音的主人,有双受伤孤狼般凶狠的眼睛。
李环明浑身一震,青紫色的嘴唇白了一白,但跟上对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
“找我什么事?”
“前几天楚淮南来了我们办公室。”
“他发现你的身份了?”
“应该没有......”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不快,但步子迈的很大。李环明有些跟不上,快走了几步,又犹豫道:“我不能确定。但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当着我的面,特别提起了那个案子......”说着低下头,翘皮的嘴唇绷出一个愁苦的笑:“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你再观察观察,要真起疑了,趁他没报警,大不了我再多杀一个。”
闻言,李环明青中透白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大哥,要是我们被发现了......”
“不会!”走在前面的男人斩钉截铁,孤狼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他用力地咬着后槽牙,道:“要真被发现,那也都是我干的,与你无关!”
“大哥,要不然我们去自首吧!去告诉警察!当年爸的死......”
“警察?你还敢相信警察吗?”
“可是——”
“没有可是!那帮吃干饭的废物未必能查到我!这么多年,人,我杀了不止一个。哪次不是被他们归类为失踪!?他们抓不到我!这次也一样!”
“大哥!”
“环明,陈峰该死啊!”
这句“该死”在空洞洞的长夜里,像一声骤然坠落的模糊叹息。
李宋元用生满老茧的手摸了摸弟弟的脸。
这个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父亲与一个想要金盆洗手的□□所生。
刚出生的小娃娃,和小狗崽子一般大,眼睛亮亮的,可圆圆的脸,却紫得像自留地里的老茄子。
送去医院瞧,医生说这娃娃有心脏病,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恶疾。能治,但要花好多的钱。
孩子的妈妈临盆时没钱上医院,为了生这个不健全的孩子,自己难产死了。父亲李广强一狠心,把这没钱治的孩子扔去了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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