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新亭画柳-《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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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协正在穷索心辞,经他一扯,便附身下耳,得其耳语之后,脸上喜溢于表,上前一步,昂首道:“我也不与你争辩,我师承曹师,现便作画一幅,仍是这《秋柳映潭图》。”说着,也不顾他人的眼光,竟提起郭璞搁在案上的笔,重展画纸,便行描述。
作画极是耗时,郭璞和庾亮早已来此,方才潦作此画。而他却画得更慢,每一笔都似沉有千斤,可每一笔亦都若天外飞勾,了了数笔,便勾勒出了截然不同的神韵。郭璞只观得一会,便将自己的画抽出来,随手递给身旁随从,叹道:“此画一成,我画则可附火飞灰矣!”
在场之人,都是世家子弟,对琴棋诗书画自幼便习,听得此语,皆是深有同感。而那庾亮一双精亮的眼睛,绕着刘浓打了个转,面上虽然亦在笑,可暗地里却泛着冷。刘浓一眼便已瞅得,顾作未知,只顾专心看卫协作画。
这时,上山之人,看见这里聚众而围。人皆有好观之性,便鱼贯而行,前来瞻观。不多时,潭边便围满了人。有人嫌站着不雅,便让随从抬了案椅,摆上酒食,边看边饮边论。如此一来,大家纷纷效仿,幸好这清潭四周皆是青草平地,又方圆颇广,方才能容得下。
后来者见之,以为此地便是王公欲行雅集之所,更是招朋唤友,将那清潭环环一围。当此时,潭中映有苍穹碧树。树影摇曳之时,又有游鱼穿梭其间。清风徐徐而来,拂水扑面,微凉微凉。
有人趁势而吟,有人抚琴而歌。
刘訚随着刘浓一起上的山,怕小郎君久站不适,便拿出早已备好的方毯,细细的沿着潭水,铺了一地。卫氏随从则在其间摆上矮案,与各色吃食瓜果。刘浓去请卫夫人和朱焘先行落座,卫夫人抬眉深视他几眼,默然落座。
刘訚道:“小郎君,东西都备好了,你也坐吧。”
刘浓微微一笑,看着那环围成圈的世家子弟们,心中暗叹:也不知道这里面,都有些什么人物。王羲之有兰亭雅集,名传千古。今王导携北地士子聚在新亭,不知能不能见到那位人物。如若见到了,他又会不会临场作书,惹得卫夫人为之而泣。哦,对了,这里是新亭,新亭对泣,不知就是现在,还是四年后。
想到这里,心中猛然生起一种心绪,极想登高北望,制都制不住。悄悄走到了潭侧,引丛而远,来到一处悬壁之前。悬壁有飞石,突飞于深渊之上。崖前,则是纵目辽阔,山川大地都被一眼尽收,不远处的建邺城静伏于茫茫。略一转眼,便放目往北。
“小郎君,不可!”刘訚见他欲踏上飞石,赶紧在身后疾呼。
刘浓回身笑道:“既是登高,岂可不至其极。放心,我脚下稳着呢!”
言罢,他转身,踏着木屐,挥着风袖,双眼平视前方,直步行至飞石之末。站定,徐风刹那作疾,裂得浑身白袍如旗而展。负手而立于危崖之边,冠带飘飘,纵目极视北方。北方之地,狼烟四起,虽不可眼见,却逐一呈于心海。
有人行于山腰,左右皆是俊颜,他的右手,则牵着一个青袍小郎君。那小郎君长得极是神秀,一对卧蚕眉,顾盼生风。双眼则似点漆,中有一点星透。唇薄似纸,开合即剪。登山极耗脚力,此时这小郎君额上渗着细汗,被阳光一辉,更见珠润。
这一行人,边走边看,边走边言,尽皆在称赞贵人身侧的那个小郎君。而那小郎君受人称赞,面不改色,直若不闻。
突地,有人惊呼:“王公,快看!”
众人闻声而观,只见在那山顶突石之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展开双手作翅飞翔。其状危危,其色苍苍,其意惶惶。
贵人惊问左右:“此乃何人之子?”
另有一位贵人,眯着眼睛一阵打量,抚着三寸短须而笑,眼目转向了青袍小郎君,笑问:“此子,譬之……如何?”
贵人笑而不答,倒是那青袍小郎君,眉眼飞挑,一双眼睛大放光芒,似见到了极为好奇之事。
……
悬崖之侧,有婢女来寻刘浓,说是卫夫人相唤。刘浓行至飞石这一头,呵呵一笑,纵身便跳。吓得刘訚急步冲前,想要接住他。他却早已站得稳了,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袍冠,木屐踏得清脆,追初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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