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心碎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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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高岗贴在他耳边嘲笑他,说他的花是打发叫花子的;高岗还说他今天穿的衣服根本配不上出席这样高档的场合;而且高岗还指着桌上的刀叉说:一会儿上西餐牛排了,他不会使这个的话,可以用手撕着吃。陆忧冷冷一笑。说实在的,他并不是对高岗的污辱感到气愤——他和高岗一向不睦,高岗讽刺挖苦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除去不理睬他之外,也早就习惯甚至是麻木了。可是今天,确实有什么在深深地刺激着他,让他的心像在熊熊烈火中焚烧。
在今天之前,陆忧从来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么美的地方,这么豪华的生日……一切那么像一个梦,不,比梦要美丽。像陆忧这样苦出身的孩子,甚至做梦也都是黑白的,而今天这个生日宴,今天美丽得像公主一样的齐云,就像为他打开了一扇门,把他从从前那个贫瘠的世界带进一个缤纷的国度里。
如果帮他打开这扇门的是另外的人,他可能的确会心怀感激,最低限度也能做到无可无不可地一笑。可是齐云……她是他的女友,是他心目中认准的一生的爱人。可是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她平日过的就是这样豪阔、这样梦幻的生活,而这所有的一切,他不但不能给他,而且他觉得穷他一生的努力都难以企及。
自从有了冬日校园里的那一吻之后,陆忧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肩上担着责任的男人。他也曾经幻觉她和他那样接近,可笑的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和她之间有着如同天渊一般的距离。
正在想得出神,一个苗条的身影冒冒失失地冲进大堂。待陆忧看清是齐云,不由下意识地向后了一步,大有想要隐藏起自己的冲动。
齐云却一眼就看到了他,冲到他面前。她的脸跑得红彤彤的,眼睛也因为运动而显得更加明亮。
“陆忧,你在这儿干什么?”齐云说着拖起陆忧的一只手,撒娇地摇着:“快,跟我回去嘛!”
陆忧甩开齐云的手,冷冷地说:
“齐云,你爸你妈到底是干什么的?”
齐云见抵赖不过,只好慢慢地在陆忧身边坐下,讨好地说:
“我爸是公务员。我妈嘛,原来曾经是医生,不过后来她自己身体不好,早就病休在家,就算是半个家庭主妇吧!”
“公务员?”陆忧轻声地重复着,脸上的神情还是冷冷的:“怕不会是一般的小公务员,是什么当官的吧?”
“呃……算是吧,不过官了不大,局级干部而已——嘿嘿,我们不要说这么庸俗的话题好不好。”齐云故作嬉皮笑脸:“而且,我一定要跟你讲清楚:今天这生日会可不是我爸我妈的意思……嗨,怎么说呢,其实连我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刚才赶鸭子上架推我上台演讲,可差点吓得我心脏都停跳了。”
齐云又撒娇又耍赖,陆忧却只是冷哼一声,道:“我原来就在书上看到过,当大官的人有人讨好,经常就是在公子千金身上做文章,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
“哎呀,这都是哪跟哪呀,”齐云大觉冤枉:“那位陈叔叔是从小看我长大的,他要给我办什么成人礼,我又不能不答应,可谁知道他搞这么大阵仗?可怜我一个穷人家孩子,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世面啊。”
陆忧并不觉得好笑,冷冷哼了一声。齐云则固执地迎着他的目光,表示自己心中坦坦荡荡。他俩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接,齐云的脸上浮起两团温热的红晕,可是陆忧的面色却丝毫不见和悦。
陆忧冷笑一声:“齐云,你城府可真够深的!”
“什么?”齐云不禁跳起来大叫:“你以为是我愿意的呀?这事事先陈叔叔一点也没让我知道,我还当真的只是个草坪bbq呢。而且你以为我想?就现在这个样子,明明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可回头要让我爸知道了,免不了还得给我一顿ko!你现在还在这里说有的没的,不如赶紧帮我想想怎么应付我老爸吧!”
她可怜巴巴地皱着脸,妄图赢得陆忧的一丝同情。可是他竟然站起身来,一指墙上的挂钟,用他经常使用的那种既彬彬有礼、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语气说:
“这个我恐怕帮不到你了,齐云同学。回城班车发车的钟点到了,我先走一步,你慢慢想办法吧。”
他甚至还礼貌地对齐云挥了挥手,才大踏步地走到玻璃门之外去了。齐云透过玻璃眼看着陆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上球场回城里的班车,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可置信,简直万念俱灰。
她隐隐约约也并非不知陆忧的脾气所为何来,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一问题,而且她真的很无辜呀!他又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把一个孤单又伤心的她独自扔下在这里,自己优哉游哉地上了班车回城呢?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啊!
齐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个20岁的生日过得有名无实,没滋没味。她感到自己像一个深海里的潜水者,闷在自己的救生衣和玻璃头盔里,外界的一切沸腾热闹、美酒美食、欢畅说笑都像是救生衣外的海流,她能看见它们的存在,可是和它们始终有一层隔膜,没有真实之感,也无法带来贴心贴肉的安慰。
齐云生日那天正好是个周六。周日会结束后宾客都各回各家,唯有齐云央着陈叔叔将她送到了学校。陈叔叔大奇,不知道齐云什么时候对功课这么抓紧了,齐云只好哼哼哈哈作答。
她之所以要回到学校,一是不想回家让老妈老爸问起今天生日会的情况,现在她自己也心情不好,老爸想训她的话敬请另择良时;二是她想去看看陆忧怎么样了,是否顺利回到学校了?还有,经过了一天时间,他是否已经不再那么生气了。
她辞别了陈叔叔,甫进校门已是华灯初上的时间。她向男生宿舍走去,仰头望着男生宿舍的灯火,初夏闷热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她慢慢地站住了。
今天早上,她已经把一切能对陆忧解释的话,都一一解释给他听了,可是他还是不依不饶,她现在是否还能说出更有创意的话来?更何况,陆忧最后那句“你城府可真够深的”除了让齐云感到莫名其妙外,也深深地刺伤了齐云。
她城府怎么就深了?她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她是没说过,可是他不也从来没问过吗?更何况今天这个生日会只是陈叔叔帮她办的嘛,她并没有骗陆忧,她真的有生以来也是第一次过这么奢华的生日,而且并不喜欢。小时候生日的那天早上,爸爸温柔的用胡子把她扎醒,还在当医生的妈妈在上手术台之前赶着为她下一碗铺了荷包蛋的面条,那样的生日才温暖又有意义。
今天她得到了很多并不在意的东西,却引发了她和最在乎的人的争吵,她觉得这个生日真是糟糕透了。齐云站在闷闷的天气中想了一会儿,转身回去女生宿舍。两个人之间的有些事情,却必须给一个人独立的空间去理解,她想试一试,看他能不能站到她的角度想一想,如果他不愿意这样做,那么至少是现在,她还没有信心能够对他说明白。
她低着头走回女生宿舍,怀揣着怏怏不乐,她的步子也很慢很慢。等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的一排桂树下时,她随意一抬头,却看到路灯的光晕下、叶子郁绿的桂树下,捧着一沓书本站在那里的,不是陆忧又是谁?
齐云又惊又喜,冲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本来还想数落他两句什么,至少也埋怨一下他,让他以后不许再那么冒然地把正伤心的自己丢下,可是才一接触到他的手指,她就由不得哽咽起来,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陆忧竟然没有马上推开她。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边柔声说:
“我们到楼后面去说。”
她没有意见,依言跟从他到了楼后无人的角落。她再次拉着他的手,把头靠在他胸前,泪如雨下。他应该也是负疚的吧?他紧紧地抱着她,柔声道:
“对不起,齐云,我让你在生日的这一天扫兴了。”
齐云胡乱擦着眼泪:“没关系,只要你不再生气了就好。”
她轻轻地抓着他的手摇了摇,抬头想看他的脸色,可是眼泪越流越多,看出去一片模糊,只觉得他的大手反手抓住了自己,紧紧地握着,齐云感到一阵从心底钻出来的安全感。
陆忧轻轻地摇摇头:
“我并不是生你的气,齐云。只是,我和你不一样,和你们都不一样。”
就在那个晚上,陆忧对齐云讲了很多。其中有他一年多以前,踏入这个大学时的无地自容。那时候齐云只觉得他冷漠,同学关系不好,对班级的事情也不热心,可是陆忧却告诉她不是这样。
“你不知道,刚入学的时候我为了学好普通话,去买了一张小学一年级学生用的声韵母表贴在宿舍床壁的墙壁上,不但同宿舍的同学们忍不住笑,就连来串宿舍的高年级的学姐也瞠目结舌,直问我是不是有个私生子?还说我学会了拼音是好去教我那个私生子……”
齐云在陆忧的怀抱里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我说呢,你怎么一个学期就改成了普通话,我还当你天生学习能力超强,原来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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