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心碎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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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情急之下,顾不上措词有些不当。洪箭脸上的笑意益浓,深深的酒涡似乎马上就有美酒溢出:
“既然儿女的事情都任凭自己作主,那么阿姨您就让云云自己决定吧……有我照顾她,您就放心好了!”
母亲当然是不放心的,但暂时看在洪箭面上,没有再发作下去。不过还是一番委婉的审讯,询问洪箭这半年去那个地级市做什么,是社有什么采访任务?还是下基层锻炼、今后另有打算?对这些问题洪箭大摆无敌龙门神功,哼哼哈哈语焉不详,搞得母亲没好气,半真半假地来了一句:“箭儿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从小主意就大,又是锯嘴葫芦,什么事都不和我们大人商量,你看,现在云云也学了你这毛病。”
齐云在一旁吐吐舌头,探头看了看洪箭的脸色,还好他面不改色,始终维持着真挚的赔罪笑脸。
母亲又担心起别的事。目光在洪箭和齐云两人的脸上来回穿梭,旁敲侧击地说中国女孩文静内向,不比外国鬼妹。洪誓言之凿凿说必定把齐云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有加,只差诅咒发誓。闹得母亲又讪讪的,半响才淡淡说一句:“当亲妹妹那倒也不必了”。
又叮嘱齐云,女孩子要自尊自爱。齐云诺诺的答应着,见母亲的话题已转了火力,不再一味盯着她擅自改变支教计划的事了,又是得意,又觉得好笑,紧紧的咬着下唇。
不知洪箭是否发现了她的表情异样,笑着对母亲说:
“我和云云妹妹出去走一走。”
母亲想了半天,才无奈地说:
“也好吧。她社会阅历太浅,该注意什么,你也趁这机会对她嘱咐嘱咐。”
洪箭开的切诺基拐上了郊外的一条柏油路,驶出约莫半小时,两边路旁是相对两排笔直齐整的白杨树。
洪箭一直沉默着,齐云也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望着车窗外一路倒退的风景。
“阿箭哥,”由于心虚,等她终于开口时,拖着撒娇似的长音:“那个……谢谢你。”
“谢什么?”洪箭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闲闲地问。
“今天的事……”齐云鼓足勇气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帮你什么?”
洪箭车头一拐,进了一个浓荫密布的静谧的院落。他将车停在那里。
“帮我在我妈面前圆谎呀!”齐云眨巴着眼睛:“如果不是你,我妈根本不可能同意的。”
“你和民间支教机构之间,的确是我牵的线,我这个人从不说谎。”洪箭淡淡地说:
“至于以后,如果能从你身上挖掘出采访价值来,当然对我的工作有利;如果挖掘不出来,也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总之去支教的是你不是我,吃瘪也罢受苦也罢,我做这个买卖反正是不会赔本。”
齐云一愣,没想到他竟这样打算!她有些不甘心,又接着说:
“可……可你还在我妈面前承诺:会照顾我。我妈都误会我俩的关系了……”
“这半年,我的确因工作原因会常去y市,至于照顾你,我相信以你齐大小姐的性格,肯定也不怎么需要人照顾。”洪箭嗤笑一声,面露嘲讽之意:“至于我俩的关系么,误会一下又有什么要紧?反正日久自会真相毕露,你一个女孩子都不在乎,我一个大男人,那么拘谨做什么?”
也是啊!齐云愤愤地想,这么说倒是洪箭占便宜了!至于自己去了支教的地方,真的会吃瘪受苦吗?她正想得出神,冷不防洪箭突然拍拍她的肩,吓了她一跳。
“看那边。”洪箭手一指前方,齐云向他指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是一个月季盛开的大花坛;花坛背后有一块空地,插着旗杆,杆顶上的国旗正在迎风飘扬;旗杆后面是一个玩篮球的小操场,操场的两侧规则分布着四个立起砖块垒出中线的乒乓球案;操场后面是一幢长形的三层红砖楼,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但还维持着整洁干净;红砖楼暗绿色的窗棂之间,爬着密密层层的爬山虎。
齐云一见便惊喜地叫起来:“和我们小学时的学校一模一样!阿箭哥,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我没有找,”洪箭淡淡说:“只是有次走错路拐到这里,无意发现的。”
齐云和洪箭这帮省政府大院的孩子小学就读的通常都是附近同一所重点小学。十几年前,那所学校约莫就是眼前看到的这所郊区小学校的模样。后来小学教学楼翻新,就已经变了样,再后来城区改建,整所小学被连根拨起迁到城市的另一头,和城里的其它小学一样,摇身一变成为一所拥有漂亮宽敞教学大楼和标准塑胶跑道操场的闪闪发亮的现代化小学。漂亮是漂亮了,但已经不是心里的那一所母校了。
郊区小学正值暑假,午后炎热,自然无人看守。齐云和洪箭自由地在学校里悠哉游哉。教学楼后面还有一个返朴归真的泥土大操场,操场的一头立着简陋的铁链秋千、单双杠什么的,洪箭抓出相机,随手拍了几张风景给齐云看,因为校园里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遮蔽,光线很是柔和,再加上这种老式的红砖楼、衬着碧绿的爬山虎,墙根的小石粒和尖细纤长的野草,本来就给人一种文艺清新的感受。齐云不禁手痒,嘻皮笑脸地伸手去抓洪箭的相机,“阿箭哥,让我也来几张。”
洪箭牢牢抓着自己的相机,警惕地看着齐云。不是他小气,这相机虽然算不得顶贵重的物品,却是他吃饭的家伙,也是是他最熟悉和亲密的伙伴。相机机身上有几处擦伤,在什么位置,是为了什么原因,洪箭都记得清清楚楚;相机镜头最为脆弱,而且他用的几只镜头都是难配的尺寸,有一次坏了,订货竟然等了3个月。这相机他看得比命还重,万一被齐云这小猴子搞坏了可不是玩的。
可是小猴子丝毫不识趣,越不让她碰她越要伸手,还故意扁着小嘴装委屈,拖声拖气地喊:“阿箭哥,洪伯伯和秦阿姨从小就叫着让着我……”
洪箭气结,只好松开了手指。齐云说的这点倒是没错,从小无论他俩有什么争执,问到长辈那里,永远都是他吃亏受气,罢罢罢,他解下相机的带子,珍而重之地套在齐云脖子上,千叮万嘱让她小心。
齐云吐了吐舌头,一溜小跑满校园寻找拍摄素材去了。她拍照不拘一格,阳光、树木、花草、小径、墙头的一只小虫、地上的一个脚印都可入镜,甚至还有类似“赵振海是头大肥猪”、“周昕爱齐晓华”这样的孩子们涂鸦,她都嘁里卡嚓地拍了一堆,统统拿给洪箭“指教”。
洪箭气极反笑。暗想回家后,定然第一时间紧删了这些“大作”,要是被旁人看到他洪大记者的相机里还拍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搞不好真疑心他的普利策奖还有荷赛奖,都是从天桥底下的小广告那儿买的了。
“表扬一个?”齐云瞟洪箭一眼,不怀好意地用手肘蹭蹭他,“你从小就牛,一直是我追赶的目标,哎,不对,是我高高悬在空中的灯塔,所以从小想听你一句表扬,都难似上青天!现你都在美帝国主义浸淫多年,总该被调教出点绅士风度来了吧?”
“哼,”洪箭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如果非要表扬的话,只能说勇气可嘉了。”
好在齐云的性格有时候也相当随和,所以洪箭的翻脸无情丝毫没使她气急败坏,甚至压根儿就没影响到她的心情,她还是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儿、自得其乐地大拍特拍。
“得不到观众的肯定、丝毫无损我的摄影作品的价值!”齐云学着某大牌导演的语气,“我这种级别的大师作品,你们这些普通人要五年十年以后才能看懂!”
齐云继续举着相机目光炬炬,四下睃寻着值得按下快门的物体。突然,她指着地面,惊喜地大叫起来:
“看哪!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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