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各怀心事-《燕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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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补一怔,连忙应下,耶律贤这才松了口气,闭目又沉沉睡去。
他终究还是有些失血过多,不能久持,这一夜倒是睡得昏天黑地,直至天明才醒过来。他素来觉浅,平常醒了也并不起身,只是闭目继续躺着,能够躺多久就躺多久,也算安神。此时帐中只有楚补、婆儿轮流守夜,并不知道他已醒。帐中帘子极为遮光,黑暗中只闻得一人声息重,这是睡着了;一人声息浅,这是坐着守的。
帐外远处隐隐有马鸣车动之声,想是穆宗等人在拔营回京;近处却有小鸟啾啾,想是畏大营喧闹,因他这边不起营,诸人怕扰了他睡眠,因此不曾有响动。细听之下,鸟叫声中,似乎有一个活泼如小鸟的声音,若有若无,竟有几分酷似那日留下双鱼玉佩的少女声音。
耶律贤撑起身子,想要探头细听,却正触及伤处,不由得“哎哟”一声,惊动了楚补,惊醒了婆儿,两个侍从忙扑上来掀帘透光,搀扶询问。
这一闹,外头的声音便听不到了,耶律贤一急,嘘声道:“别说话!”两个侍从虽不解其意,但检查过耶律贤身体发现他伤口没有裂开以后,也都听话地闭了嘴。
耶律贤再竖起耳朵去听,却只听得鸟叫声,没有什么少女的声音了。他有些烦躁,然而看着两个忠心侍从的神情,却也舍不得骂他们。又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思念太深听错了不成?
一时心烦意乱,最终还是挥挥手,重新躺下,闭上眼睛,试图能再听到那个少女的声音。然而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他想,他是幻听了吧。却不知道,刚才燕燕就在离他营帐不远的地方,与韩德让说话。
昨日之事乱成一团,唯有燕燕不知内情,关心韩德让心乱如麻。这一夜便没有睡好,一直折腾着乌骨里,一会儿问:“你说这刺客哪来的?”一会儿又问:“你说皇子贤会不会死?”再一会儿又问:“德让哥哥会不会有事?”气得乌骨里掀被坐起,竖着眼睛骂了她一顿,并发誓明日再不许她与自己同睡,燕燕这才消停了。只是当乌骨里毫无心事地入睡以后,燕燕却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燕燕听说众人要随御驾回京,而耶律贤因为伤重要留下,便第一个先问:“那德让哥哥呢?”
胡辇说:“德让自然要留下照顾明扆大王的。”
“那我也留下来。”
胡辇沉下脸来:“胡说八道,你留下来做什么?难道要让人以为,爹爹准备将你嫁给明扆大王吗?”
燕燕急得顿足:“谁要嫁那个病恹恹的皇子了,我是说我留下来陪德让哥哥。”
胡辇却不理她,燕燕年纪小不懂事,她可不能任由妹妹耍脾气乱来。
此刻韩德让必与耶律贤寸步不离,若换了平时,燕燕要过去找韩德让,别人只会说笑一句,“小孩子终于长大了,春天到了。”但此刻若是燕燕过去了,就会变成“萧思温有意看好世宗系的皇子贤,所以派女儿过去看他”。
穆宗此番遇刺,这一回上京,肯定要牵涉到许多皇族后族,此时此刻,岂能够让自己卷进来生事?燕燕见姐姐不肯答应,情知找父亲也是一样结果,百般不甘愿,想找理由磨蹭着留下来。不想胡辇早有防备,将她所有的企图都道破了,才说:“休要胡闹,必须要同我一起上路。要不然,我会亲自来抓你走的。”
燕燕看着胡辇,忽然问:“大姐,那你会留下来吗?”
胡辇怔了怔,诧异道:“我为什么会留下来?”
她才说完,就见燕燕立刻笑得阳光灿烂起来:“好好好,大姐,我听你的,我跟你走。不过我要收拾一些东西留给德让哥哥,好不好嘛!”说到最后,燕燕的声音也不禁有些撒娇起来。
胡辇心中一动,看着眼前妹妹天真无邪的神情,想说什么,最终咽了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燕燕却不明白姐姐的心情,如果说之前,她还为乌骨里的一句戏言而困扰,那么胡辇这一句回答,似乎就解开了她所有的困扰,让她终于恢复了精神,兴冲冲地收拾了许多东西,忙着来找韩德让。
韩德让在耶律贤营帐边另搭了一个小帐,燕燕到了帐前,正要进去,想起昨日之事,就叫了信宁进去通报。
韩德让正要起身去耶律贤帐中,就见信宁进来通报,说是燕燕来了。他不禁失笑,看来上次她清晨闯入被自己迁怒之后,这次就格外注意了,这样一想,也不禁对这个素日头疼的小妹子有了新的看法。
细想她闯过的祸虽多,却并不是故意生事,只是因为她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和某种容易把小事变成大事的体质。这几年看来,她已经懂事许多,会从闯过的祸中吸取教训,至少不会在短时间内太过明显地把同一件错事犯上两次。想到这里,他忙起身更衣出去。
燕燕站在外面,正焦急地转来转去,见他出来,叫了一声:“德让哥哥——”眼圈一红,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韩德让一惊,忙扶住她问:“燕燕,你怎么了?”
燕燕拉着他的手,告状似的说:“德让哥哥,大姐不让我留下来。”
韩德让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闻言才放心地笑道:“是啊,你留下来做什么?你原本应该随你父亲和姐姐一起回京的啊。”
燕燕更委屈了:“德让哥哥,难道你也不希望我留下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韩德让想起那日之事,心中也有愧疚,本来就是自己有事把她丢下,她能够跑来和自己说谅解,已经很难得了,偏生还被自己迁怒,加上那日变故甚多,当下道:“怎么会呢。只是你留在这里不方便,我想你姐姐一定也对你说过其中的原因了。燕燕是个懂事的好姑娘,上次是我不对,还没来得及向你道歉……”说到这里,就叫信宁去帐中取了他早就备好的一个匣子,交给燕燕:“这便当是我给你赔罪的礼物。”
燕燕见这匣子约一尺见方,上镶花钿,甚是精美,忙打开一看,惊喜地叫出声来:“这真好玩,是从哪里来的?”
“你喜欢吗?”
燕燕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迭声地道:“喜欢,太喜欢了。”
这匣中是一套瓷烧的小人小马小鸟小羊等,极是小巧玲珑,栩栩如生,皆用丝絮垫了,以免碰撞。燕燕拿起一个小女童的瓷人,对着自己看了看,又拿起一个小男童的瓷人,对着韩德让看了看,又拿起一只瓷鸟看了看,发现上面有哨孔,放到口边吹了吹,居然能吹出颇似鸟鸣的声音。
她惊喜万分,叫道:“德让哥哥,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太好玩了。”她自幼富贵,金玉之器都是随玩随丢,从小到大也唯有韩德让送给她的礼物,让她爱不释手,每一件都精心保存下来。
韩德让但笑不语,这套瓷玩偶是商队自宋国带来的,烧制得精美无比,便是在宋国也值得十几缗钱,运到上京价格便翻了数倍。这在宋国京城已是流行的玩器,在上京城里却甚是稀罕了。见燕燕果然甚是喜欢,将前日的事已经抛置脑后,他便也不说话,只笑吟吟地看着燕燕玩着玩具。
燕燕却只玩了一会儿,就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将匣子合上递给侍女青哥,又从良哥手中取过极大的包袱,放到韩德让手中:“给你。”
韩德让接过包袱,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你忽然留下来,肯定许多东西备得不够,大姐不让我留下来,我只好叫她们收拾了一些东西留给你备用。”
所谓的收拾自然是她指挥侍女们收拾,难得也就这么一会儿,她就收拾出一大堆东西,多半是各种备用药物,草原上熏蛇虫的熏香,等等。
韩德让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以他们这种身份,许多东西皆是不用自己操心的,但是……讨好他的姑娘虽然不少,但这般真心体贴他操心他的姑娘却并不多,他从小到大都是替别人操心惯了的,有人这样对他,心里自然也有些不一样的感受。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由心中一动,叹道:“燕燕真是长大了。”
燕燕抬头,欢喜地看着他:“德让哥哥,你也觉得我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吗?”韩德让点点头,燕燕欢喜万分,正想再说,这时候胡辇的侍女福慧跑了过来,催道:“三姑娘,大姑娘叫我来催你,咱们得走了。”
燕燕依依不舍,万分留恋,一步三回头地,终于还是走了。
韩德让令信宁收起了东西,自己返身去了耶律贤帐中,看他这一夜伤口并没有恶化,这才放下心来。
穆宗匆匆回了上京,便得到南朝军队正式进攻的消息,只能将所有追查谋逆的事情,都交于太平王罨撒葛。
这日,罨撒葛得了北院夷离毕粘木衮的禀告,便点齐兵马,直奔李胡的皇太叔府。夷离毕是契丹官名,掌刑狱,本是罨撒葛亲信之人,此番查谋逆之案,罨撒葛便将此事交于粘木衮。粘木衮将在草原上抓到的人反复审讯,终得初步供词。
李胡回到京城,亦是安排诸皇族宗室串连,以图自保。偏这一日,众人正聚在李胡府中,听得外面兵戈之声,罨撒葛哈哈一笑,带着人从外面闯了进来:“好热闹啊,你们在这里商议什么?”
众人情知无法走脱,只得都退了回来。
世宗的异母弟弟耶律稍便壮着胆子说了一句:“是、是皇太叔约我们这些侄子们喝酒,往年春捺钵的时候,我们也都经常聚在一起喝酒的。”
罨撒葛不理众人,大模大样地坐下来,端起酒碗闻了闻:“哦,喝酒,怎么不叫我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胡,“我也是李胡叔叔您的侄儿啊,就这么看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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