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九三年(十三)-《新顺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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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顺将来怎么办的问题,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争论了,但这一次因为在欧洲之行和印度混乱的加成,这一次的争论火药味不免更浓了一些。
“昔日兴国公说过成本、利润的问题,按照这么说,内地地区根本就不该建纺织厂。所有的纺织厂都已经建在沿海地区。”
“我们现在阔有印度爪哇,如今这世上三分之二的棉都在我们手里,我们在内地根本用不着种棉花,也根本不应该鼓励百姓种棉花。只要海军尚在,就不可能缺棉,即便说有朝一日印度真的分离出去,他们的棉花总要往外卖的。”
“既如此,海运成本优势、长江河运优势、海运的粮食优势……种种这些,算起来,无论如何,内地也争不过沿海地区。”
“那么,在内地建纺织厂,这不是毫无意义吗?难道内地的粮食能比沿海的南洋米东北高粱还便宜?即便说不考虑粮食问题,内地自己种棉难道争得过印度和爪哇?”
“再算上运输煤燃料的运费、算上粮食价格的人力成本……内地建纺织厂纯粹是小丈夫之念。”
“如今麻烦事更多。这印度棉纱进入内地,若江汉、河北各地,均有州县兴起女织,以至于副业压倒主业。”
“若在一张白纸上作画,自是简单;而若是原有的画痕,不免还要擦除画痕。”
“即便说,今日建了,将来一旦放开了钞关,那也不过是破产的命运。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此为其一。”
“其二者,如今走锭纱机的纱线,韧度既够,机织布亦可与过去手工布相媲美了。价格又低,质量亦佳……如此时候,这棉纱在内地卖的越多,将来若转为机织布便越难受。”
“你们也都亲眼目睹了,自下南洋以来,印度织布者的惨状。无非是过去我们靠军舰刺刀和关税,逼死了这些织布者;将来是机织布自发地逼死内地的织布者。”
“虽有不同,可都是死。”
“是以说,长痛不如短痛。不若就一步到位,直接放开内地的市场。趁着朝廷现在尚有余力,长痛莫若短痛,直接逼死内地的手工业者!”
“昔日兴国公是怎么逼死那些煮盐的,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这显然是个如今大顺内部的激进派,论思路倒是和重农学派并无二致。支持放开内部钞关、支持取消长江等地航运的检查、支持先发地区的工业资本直接轰入内地。
他说的,听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和大顺现在的局面有极大的关系:大顺实际上已经不存在内部种棉,围绕着江汉平原、鲁西平原等种棉而就近建纺织厂的可能。
既没这个必要——大顺一来没被封锁、二来根本不缺海外棉花、三来原材料产地都在自己体系之内、四来内地的粮食安全一直是个大问题。
也没有这个经济学上的可能——海运成本在这摆着,粮食价格稳定性在这摆着,原材料产地距离在这摆着,技术积累在这摆着,资本富集程度在这摆着,内地地区毫无竞争力。
既如此,如他所言,内地搞什么纺织工业化啊?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这里看似是在说纺织,实则不只是纺织,而是绝大多数轻工业。
比如说云贵的铜、铅、锌等,那肯定不能跑到别处,所以这也就不存在先发后发的竞争;再比如煤矿铁矿等,这个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而轻工则不同。
棉花、靛草、拉杰沙希的生丝、南洋粮食、油料、盐碱等等这些,海运优势就是巨大。
而且本身大顺因为现在自己就是帝国主义,故而完全不需要内部地区为了发展工业还要挤出来耕地来种经济作物。
这些原材料,基本都来自于海外。既是来自于海外,那么成本优势就在这摆着,这是改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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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此人的话里,还有个“以史为鉴”的意思。他很清楚印度织布业被摧毁后的混乱和绝望,也在欧洲目睹了在美洲棉纺织新技术应用的快速。
所以,他的意思是说,现在靠着机纺纱,显然大顺的手工棉布业可能会再上一个新台阶。而将来,这些手工业肯定是要被摧毁的,若是从不发达或者压根没有,若此时美洲,那么将来直接上机器那也还好;可既是有,而且可能愈发的发达,那么就该长痛不如短痛,压根别让它继续发展了,不然印度织布工经历的痛苦,这些人还要重新经历一遍大规模的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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