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吾生有涯-《首辅大人有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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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犄角长出来以后不痛不痒,也再没有别的变化,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彼时夹谷衡有许多更加有趣的事情要做——在他不断抢夺名字的过程中,他竟靠着这一点只言片语,建起了对诸子百家的星零印象。

    这好奇之火一经燃起,就一发不可收拾。

    白天,他偷偷潜入私塾,和稚子一道听夫子启蒙。

    夜晚,他睡在各地的藏经阁,开始由简至繁地阅读书册。遇见艰深难懂的部分,他不敢去问瑕盈——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过去瑕先生在向自己说文解字的时候似乎对此相当介怀。

    生平第一次,他束发结冠,用软纱当作幞头包住了额前的犄角,带着风干的肉条去求见私塾里年迈的教书先生。

    那老人初次见他时,被他野兽一样的眼睛吓了一跳,但见他率真又执着,似乎没有怀什么歹意,便试着与他攀谈,三言两语之间便意识到眼前非人。

    然而老先生一念向善,想着圣贤“有教无类”的教诲,还是接下了这个学生,他常常在夜半无人的时候为夹谷衡指点功课,从句读教起,后来又慢慢给他讲史讲经。

    在那段时间里,夹谷衡将搜抢姓名的乐趣完全地抛在了一旁,甚至连瑕盈交给他的一些任务都完成得得过且过。

    他颠倒作息,白天在藏经阁中废寝忘食地读书,入夜就跑去夫子家中请教,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书卷上,王朝的兴衰史他读得如痴如醉——有忠臣良将蒙冤陨落,他颦眉出涕,见佞臣贼子终得报应,他喜不自胜,恨不得跳起来狂舞。

    这样日复一日,他学得飞快,平时所涉猎的典籍也远远超出了夫子所知的范畴。

    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越来越知礼,然而与此同时,头顶的犄角也变得越来越坚硬。

    他仰望着夫子,尽管这个老人才不过将将活了一甲子,但却有一双把世事看得通透的眼睛。

    一日黄昏,他偶然翻见一部书信集,其间有太史令在给友人的长信中写“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翻过一页,又见“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

    他将全信反复读了几遍,看得眼睛发直,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番凛然热气——

    或许是因为死亡离他还太过遥远,他还从来没有想过生死这样的问题啊!

    他没有父母,没有姓名,瑕先生在日昳之域将他降服,他就跟着瑕盈来到中土——可他心中从未涌起过忠诚、敬爱……又或是甘愿为了谁谁而死,为了坚守某个信念而死的念头。

    四千年——人间已是沧海桑田,无数雨打风吹而去,然而在他这里,却一直只是午后一个懒洋洋的时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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