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攸暨从大明宫回武府，一路上要进过永昌坊与永兴坊，这两处大多住些官职不高的京管或是一些衙门中的胥吏，所以这里人来人往地较为频繁，挑着担子叫卖些茶点面食的小贩也常常穿行于此。

    若是搁在平日，路过这里的武攸暨必然要在腿走上一段路，一路吃些长安特有的吃食，饱一饱口福，但现在的武攸暨却丝毫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武则天给武攸暨安排这样的任务不可谓不艰巨。现如今的朝堂形势，武则天虽然专权独断，声望渐隆，但毕竟高宗尚在，李唐依旧是百姓人心所向，武攸暨要在这个时间段求娶太平公主必然会遇到诸多阻碍。朝中大臣、李唐宗室、高宗李治，无论哪一方都足够武攸暨头疼了。

    历史上的太平公主虽然也嫁给了武攸暨，但那是在高宗李治已经驾崩的情况下，以那时武则天的权势，武李联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武攸暨明明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的难度，但是他却不能拒绝，无论是为了武则天的信任还是自己所该承担的那份责任。

    一路苦思冥想的武攸暨并没有太多关注周围的热闹，直到他发现自己已经到家门口时，才忽然惊醒。就在武攸暨翻身下马时，一向耳目聪慧的他却发现府外有些不对，他仿佛听见了一阵细微的抽泣声。

    武攸暨连忙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他就发现了母女摸样的两位女子。这对母女身着寻常宫女的服侍，相互依偎地站在武府前的柳树下，而这对母女似乎对发现她们的武攸暨还有些畏惧。

    在长安，武攸暨自问除了太子一系外，自己并没有得罪其他人，大感好奇的武攸暨便连忙走过去询问事由。“二位姑娘，在下乃武家二子武攸暨，在下与二外似乎并不相识，不知二位缘何在寒舍之外哭泣。”

    那个母亲似乎对武攸暨颇为畏惧，甚至不敢回答武攸暨的问题。倒是她的女儿，相比起来似乎要从容许多，“我母子二人在贵府门外哭泣并非要触公子的霉头，我们只是故地重游，一时间情难自禁，还望公子见谅。”

    听了她的话，武攸暨不禁觉得奇怪：“故地重游？这里曾是前任宰相上官大人的府邸，难道二位是上官大人的亲眷？”

    那女子果然点了点头道：“公子聪慧过人，一猜变中，奴婢名叫婉儿，是贵府的原主人上官大人的孙女，这位则是娘亲郑氏。”

    “婉儿，你是上官婉儿！”武攸暨惊呼道，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居然就是将来有着巾帼宰相之称的上官婉儿。

    武攸暨没想到这一呼却吓坏了这对母女，上官婉儿上前略显忐忑地问道：“公子如何知道婉儿的名字？”

    武攸暨显然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表现有些失态了，便出言掩饰道：“在下年少时曾拜读过上官大人的诗作，非常仰慕上官大人的才学，只可惜生不逢时，未能亲自领教，今日乍然得见上官大人的后人，有所失态，还请婉儿姑娘见谅。”

    武攸暨的话中的内容虽然有些牵强，但多少也还合乎情理。上官仪在世时，他的才名确实响彻海内，武攸暨颇为敬仰也就说得通了。

    不过武攸暨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牵扯，不等上官婉儿反应过来便又接着道：“据我所知，自打上官大人出事后，婉儿姑娘与郑夫人就进了掖庭宫，今日为何却会出现在这里？”

    上官婉儿看了眼娘亲，微微叹了口气，“好叫公子晓得，婉儿这些年来虽然在掖庭为奴，但是也常常去后宫内文馆读书写字，还算有些薄才。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挑选身边女官，一眼便相中了婉儿，便问了婉儿几个问题，皇后娘娘见婉儿回答的还算流利，便免了婉儿母子的奴仆身份，留在身边听用。”

    “那这岂不是好事，婉儿姑娘却为何叹息呢？”武攸暨不解地问道。

    上官婉儿听了武攸暨的话，不禁摇了摇头，“能出了奴籍，留在皇后娘娘身边听用固然是一桩好事，但也正因如此，婉儿才不得不与娘亲分离。”

    上官婉儿被武则天提拔为心腹女官，这些事情武攸暨都知道，但这是好事啊，可上官婉儿母女分离又有什么关系，越听越迷糊的武攸暨便问道：“虽然在皇后娘娘身边听用不能时常出宫，但也总有见面的机会的，何来的母女分离呢？”

    上官婉儿眼神中露出忧伤的神色，耐心解释道：“皇后娘娘既免了娘亲的奴仆身份，娘亲自然就不能继续住在宫中了，但是长安城又物价极高，光凭我们母子的那点积蓄，连维持温饱都不够，更何谈为娘亲找一个安身之所。所以娘亲只得回去老家陕县，在离开长安前娘亲便想来这里看看，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倒是让公子见笑了。”说完，双眼中便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原来如此，听了上官婉儿的解释，武攸暨这才恍然大悟。此时的上官婉儿不过是个寻常女官，不要说别人，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成为巾帼宰相的一天。

    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上官婉儿，武攸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既能收买人心，又能博得美人好感的大好时机。“婉儿姑娘不必忧心，我武家虽然不敢说是什么大富之家，但也还算颇有家资，若是婉儿姑娘不嫌弃，大可让令堂来寒舍居住，你看如何？”

    武攸暨的话刚说完，上官婉儿眼里立马闪过一丝亮光，可随即又黯淡下来，“公子好意婉儿心领了，但娘亲毕竟是女子，长时间住在武府总归不好。”

    武攸暨对上官婉儿的话却并不赞同，摆了摆手道：“这有何难，我武家在长安的产业又不是只有眼前这一处，稍后我让人将令堂安置在附近的宅子中也就是了。”

    武攸暨的建议确实让上官婉儿极为动心，但是她又不愿平白受人这么大的恩惠，便觉得左右为难。武攸暨也看出了上官婉儿的难处，便接着道：“在下帮助二位不过是出于对令祖父的仰慕，还有对婉儿姑娘的欣赏，绝没有其他意思，还请婉儿姑娘不要拒绝了。”

    武攸暨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上官婉儿也就不好再多做推辞，回头看了看娘亲，见娘亲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躬身谢道：“既然如此，婉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得到了上官婉儿肯定的回答，武攸暨爽朗地笑了笑，道：“正该如此。”随后便一边领着上官婉儿母女入府稍坐，一边安排武原出去为上官婉儿的娘亲郑氏置办宅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