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的功夫,她在这督军府已经住了有小半个月,督军府的日子总是风和日丽,比在上海要安逸许多,贺榕时不时会带些精巧的玩意儿来寻她,逗她开心。她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贺榕给她的药效果甚好,锦华相信,那些疤痕若是再坚持用药小半年,怕是会淡掉。只是她,不会在督军府久待了。贺榕同格子西服搭上了话,忽必烈那墓的事儿,他也参与进去了。当贺榕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有些惊,但不至于喜。这件事情,她不知贺榕怎么想,对于掌握着北方部分政权的督军,参与到盗墓这种勾当,怕是会被世人所不齿,况且格子西服是为日本人办事,贺榕这般贸然参与进去,明器什么他大概会吃不了大头,不仅如此,他也极有可能背上卖国贼的骂名。再者,若是墓里头不安全,他若是在墓里面栽了跟头,着了道,那他可就赔了夫人折了兵。总而言之,无论从哪方面看,贺榕搅和进这件事都不是明智的选择。这些想法她跟贺榕讲了,贺榕没多大反应,他并没有将他的盘算告诉她,只是要她放宽心。说这话时,他坐在花园里亭子的摇椅上。他懒洋洋的半躺着,一半脸沐浴在半打进亭子的阳光里,他起先倒是还心不在焉的听她讲话,到后来就一根手指竖在她唇边,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然后从台子上,拿过了鱼食,向着池塘全部倾倒了进去。他看着瞬间游鱼攒动的水面,仿佛没事人一般。过了好久,他才回了一句,安心。瘸腿老人等人有了消息,据贺榕得来的消息,他们加入了格子西服的团队,这一点锦华也是想到的,她现下对瘸腿老人等人有些猜忌,那日在火车上,为何他四人会突然消失,现在又去了格子西服那边,她当日怎么看都像是被他四人给支开的,而她在人牙子那边经受的,是格子西服和徐某人动的手脚,可他四人,真的没有一点消息吗?不过幸好杜月笙给的地图还在她手上。这大概也是她现在唯一的仰仗了。贺榕同格子西服的会面定在这月新历的二十八号,地点则是定在承德有名的酒楼客仙居里,锦华跟着去了,但没有在酒席上露面,而是躲在屏风后面听他们讲话,这是贺榕的意思,当然锦华也乐得如此。格子西服透露给贺榕的消息不多,而且他的回答十分狡猾,当贺榕问一些关键的问题时,他总是回答的含含糊糊。甚至贺榕问明器的分成时,他也一会儿说三七分,一会儿又说五五分,四六分,怎么也不肯给个明确答案。锦华猜测他的回答是同徐某人商量好的,也极有可能是日本人那边的授意。但贺榕最后还是决心要去,锦华有跟着贺榕下墓的打算,所以她到了嘴边的阻拦也给咽下去了,终而也赞同了。不过他的决定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先是在督军府里传,不过半晌的功夫又在整个承德市里传开了。这下,即便他再怎么下定决心,还是陷入了两难,那个在北平占地为王的张大哥给他送来了电报,说随时做好了替他代管辖区的打算。市里不明真相的群众更是将此事推向了**,有些激进的青年举着牌子在督军府门前抗议,那些酸儒和清朝遗老,嚷嚷着祖宗之法,写大字报贴了督军府外墙半个墙壁。锦华去找贺榕商量的时候,贺榕依然在喂鱼,他的背影同府邸里的景致融在了一起,锦华看他有种看画中仙的感觉,他平静的喂着鱼,依旧无悲无喜的模样。锦华走到他身边,低低的唤了他一声,他这才抬起头,看着她,嘴角溢出一抹温柔的笑,他道,你来了。他眼底的阴郁和阴冷,在面对她时已经散去了大半,锦华看着他,有些担心,握住了他手,商量道:“要不,不去吧。”他摇摇头,笑了一声,锦华不知道他笑什么,随即又听他道:“上了这条船,想下船可不容易。”锦华也是个聪明人,听出了他那话里的意思,她没说,等他话。但他并没有直接说,有意卖弄,他对锦华卖了个关子:“你猜猜这消息会是谁传的。”锦华心里浮现了个人,但她又不确定,就反问他:“是你那表哥?”他赞赏的竖起了大拇指,点点头。锦华只是猜测,没有什么确凿的根据,见贺榕这般肯定,一下子有些吃惊,下意识呼道:“怎么会!”“怎么不会,你不是也认为是他。”贺榕眨眨眼,他心情此时看起来并不坏。“我也只是猜测。”锦华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府里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你我,在外的也只有他那边的人知道,你我自不会将此事说出去,那么最后定然是他说的。”贺榕分析的很有道理,他边说边看向了府中的院落重重,他又道:“虽然消息是从府里传出的,但他是我的远方表哥,这府里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想必也是有他的人。”他说的毫不在意,锦华看着他忽然觉得,做督军其实也蛮辛苦,最初她以为贺榕是个性子冷漠的,经过一些日子相处,到现在看来,他不过是被环境逼着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所以,你还是准备下墓?”锦华看着他的眼睛,猜测他的想法。他点点头,仰着脸看向天际厚重的云彩,他俊朗的面容这一次毫不掩饰的写满了他的野心,锦华知道,贺榕是想要将格子西装、徐某人背后的日本人一锅端喽,她猜测,忽必烈的陵墓里,必然有一笔庞大的财富,能让贺榕这样的人赴汤蹈火的,自然不是一笔小数目,锦华吞了口唾沫,也动了心思。下墓的日子是请人算好的,定在五月底。这天晚上,贺榕不仅给她带来了一套装备,还带来了四个人手,正是瘸腿老人等人,听贺榕的意思,大概是他们现在分成了两队,分别去两处地方探墓,忽必烈的墓地位置在承德里有好几种说法,他们排除了几个地方,最后确定了两处地方,一处在燕山上,格子西服和徐某人去的是此处,另一处则是在武烈海周围。贺榕选的是这一处。至于瘸腿老人等人是他舍了一成的明器要过来的,瘸腿老人虽然不赞同贺榕选的地方,但从贺榕口中得知锦华同他在一起便心甘情愿过来了,说到底,这瘸腿老人还是把锦华当做徒弟的,这一次他也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教锦华下墓。见了瘸腿老人,锦华心里不大滋味,她对瘸腿老人有了信任危机,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应当如何面对瘸腿老人。“丫头,你咋瘦了。”这是瘸腿老人看见她的第一句话,锦华原本的埋怨终是卡在了喉咙口,她看着瘸腿老人忽然就热泪盈眶,她心里的那些龌龊猜测,在瘸腿老人的一句话中烟消云散。“师父。”她不由喊了瘸腿老人一声,瘸腿老人此时也看着她老泪纵横,瘸腿老人胳膊上发乌,有青紫,锦华看着,不由探手要摸。瘸腿老人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染上了什么东西,赶忙将她推开,这时候,站在瘸腿老人身后的矮胖子说话了,矮胖子眼圈有些红,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别的,他说,这是尸毒。瘸腿老人听了矮胖子的话,点了点头,他有些落寞,但还是挤着笑对锦华说:“我现在,尸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了,怕是没有几天活头了,若不是督军大人,我还以为死之前再也见不到你了。”锦华看了一眼在远处瞧着她的贺榕,又瞧了瞧瘸腿老人,一时心里生出了几分柔情,她本就不是个心冷的人,实在说,她虽然理智,但她也是个重感情的人,锦华往日里因为荣家的事一直藏着憋着,可真碰上别人对她好的,又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人好。“好了,我们该出发了。”锦华还想说些什么,贺榕走过来催他们上车,贺榕没喊司机,自己亲自开的车,车停在督军府的后门。为了不扰人,更为了不生事端,贺榕带着他们从后门出去了,车是小车,挤下六个人有些勉强,光是矮胖子一个人,最起码占了两个人的位置。好在瘸腿老人他们三个都是瘦子,这四个人刚好够坐后面的位子,锦华坐在贺榕旁边的座位上,贺榕见人齐了,检查装备也都带了,便发动了车。街上的路灯很少,一块明一块儿暗,很昏暗,贺榕的车灯坏了,看不清路,锦华只好给他打着手电照路,幸好贺榕财大气粗手电备的多,否则,这手电没了电,下墓又是一回事。不过若真是下了墓,瘸腿老人他们也带了洋油灯,照明想来应当不用担心。现下,他们算得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不过,此时此刻,在燕山,格子西装和徐某人倒是没那么幸运了。燕山的黑夜本就阴冷,走在树林子里,风刮树叶子的声音很大,呼啦呼啦,对于新晋的盗墓人来说,想象力是种考验。此刻,徐某人紧跟在格子西装身后,握紧了枪,小心翼翼的踏出他的每一步,他不断左右四顾,谨慎的模样看的格子西装有些想发笑。不过格子西装没笑出来了,因为他们脚下的地方,的确值得徐某人小心翼翼,因为这里传言有一种专吃死人的野兽,他们虽不是死人,但吃死人的野兽,可没说不吃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