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回:无祥之兆-《白夜浮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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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白涯一言不发。他的脸显得过于惨白了。这里分明很冷,他的额头却渗出细密的冷汗。看得出,他在极力压制一直起伏的情绪与那难以把持的对药物的依恋。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别的地方,其他人都不曾看到他这个样子过。想必能让他控制住自己的念想,一定是即将看到的、属于生父的遗物了。

    那把刀,那把水无君亲自给他接上的,削铁如泥的刀……

    听到了白涯的心声,楚天壑在前方叹了口气。他轻声说道:

    “您的父亲,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在我离开家乡之前,我们便有过交集,也算是朋友了。我们走的本是截然不同的道路,拥有迥异的人生。我们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任何方面。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我们也有缘相遇,有缘成为朋友。”

    白涯艰难地开口:“他的性格……其实很好。不论是谁他都能聊起来,不论谁也能很轻易地信任他——在发现他的手臂是一把刀之前。”

    “偏见本就是一把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白少侠您不要在意,我活了这么多年,对人性是个什么东西倒也看得透彻。就算您的父亲不为左衽门做事,光是看到他那把刀,就不敢也不愿意与他说话了。”

    “所以他总是很多话。”

    “这倒是真的。不过对我来说,话越多越好。我对家乡的变化也很感兴趣。他讲了很多事,别人的事,自己的事……你的事。他一直为你自豪。”

    “……”

    他只感到难以言喻的悲伤。昏暗的阶梯显得更加狭长。

    “唔,你很不喜欢左衽门。”楚天壑察觉到了什么,“其实我也略感意外。因为很少有人没见过母亲,却依然对母亲心存怀念的。您的父亲真的伟大,他能将您母亲的一切美好具象在您的心里——就好像她曾真实地参与您的人生。尤其是您这样的人,要领悟这种感情似乎更加困难。喔……我没有不好的意思,您别见怪。”

    “没关系。”白涯并不在意,“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这也有坏处。你爹说,你对左衽门有一种不必要的仇恨。他觉得那是他没教好。我倒是告诉他,世间之事都是两难全的。顾及了这一面,在另一面势必会疏忽,或是无法控制它发生。他怎能又让你感到母亲的好,又不去记恨杀害母亲的凶手?”

    “的确是这样,我也是对他这么说的——从我很小的时候。”

    “他还是选择了……让你感知爱。我算是完全被母亲一手带大,反而不知父爱为何物。从这点来看,说不定我们也很谈得来。还有君姑娘……我知道你们都很不容易。但一切都会变好的,对吧?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在沉痛的话题中强颜欢笑,恐怕也只有楚天壑能干得出来。白涯怎能不恨左衽门呢?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如何将那些恶人杀个干净,一刀又一刀,直到刀和人都染成红色。割断他们的喉咙,就像当年凶手对活着的母亲做的那样;剖开他们的肚子,就像当年父亲不得不对死去的母亲做的那样……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这并不是为了整个江湖的安定,不是为了将更多人从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里救出,而仅仅是为了……为了复仇。他的出生好像就是为了这个的,可父亲偏偏不让,他宁愿自己有的是前者那样济世悯人的情怀。

    可白砂不恨他们吗?他不该恨吗?不该恨这个夺取他所爱之人的地方?不该恨那些杀了他所爱之人的地方?

    “嗯……你知道吗?我和您父亲都认为,凡世间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楚天壑放慢了脚步,像是刻意留出时间说话,“猛虎伤人,也捕食野羊山兔,防止它们繁衍过度,肆意抢食人们的庄稼。就像左衽门……它的存在也间接控制了善恶均衡。若不是那些所谓恶人的存在,或许您的母亲也不会平安长大,不会遇到您父亲,更不会有您。我知道这些话过于辩证,也过于云淡风轻,您可能难以理解,理解了也无法接受,可我终归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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