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是何时情根深种?-《山河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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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打算去通知唐羡之追那艘大船,他觉得唐羡之对文臻颇有些意思,一定不会放弃那个机会,到时候唐羡之和文臻一旦汇合,想必殿下也差不多找到线索追过去了,就会看见自己的女人和死敌私奔了。

    而文臻经受这一回罪,自然会迁怒殿下,她本来就和殿下产生了龃龉,这下火上浇油,那么殿下即使误会,她也不会解释。

    经过这么一遭,差不多殿下也就能对这个女人心灰意冷了吧?

    也许这个计划并不很周全,迟早会被殿下察觉,但是,为了殿下的未来,他不惜此身!

    他的殿下,就该在东堂皇室搞风搞雨,继而在整个天下搞风搞雨,悠游散漫,睥睨人间,何苦为这么个俗气的女人沾染红尘,堕入凡间。

    唯一的意外,便是他经过一号院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唐羡之的踪迹,这让他有点心急,这万一唐羡之没有及时追上去,就无法做成私奔的假象,他当时还想着要么去找林飞白?

    殿下这么一下令,看来是遮掩不了了……

    没想到这么上心……

    “殿下!”他牙一咬,大声道,“属下撒谎了!文大人没有去闻府,她后来又改了主意,说要去码头,说要出海去散散心。”

    此时那个侏儒也已经回来,很迅速地给燕绥比了个手势。

    “她好端端出海做甚?”燕绥面无表情看他。

    工于心计有些心慌,脑中灵光一闪,道:“属下不知道……但属下有看见唐家的马车也出现在码头……不信您去看,唐羡之从不出门的,今天不在。”

    他这话胆气十足,毕竟唐羡之确实不在。

    反正唐羡之不在,先栽在他身上再说。

    工于心计不敢多说话了,多说多错,对面,燕绥的眼神如此深邃,似这夜的黑浓缩在他眸底,连星光都被炼化。

    随即燕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他看似步履如常,却走得极快,以至于护卫们需要调足十二分的力气,才能够堪堪跟上他。

    但是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前来宣旨的太监。

    太监宣燕绥立即进宫,有要事相商。

    燕绥就像没听见,直直走过小太监身侧,传旨的小太监是晴明,素来最了解这位三皇子的脾气,急忙一阵小跑追到他身侧,小声地道:“陛下说了,您最好来一趟,和文大人有关。”

    燕绥顿住脚步,皱了皱眉,对德高望重吩咐几句,这才上马,一路快驰到皇宫,直奔景仁宫,晴明却道:“陛下在谨深殿。”

    燕绥顿住,默了一默,忽然道:“既然父皇已经回了寝宫,那便不扰了,我明日再来。”说完转身就走。

    谨深是寝宫,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便是议事吃夜宵也该结束,陛下除非想纳文臻为妃,否则不会到现在还留她在谨深殿。

    他以为文臻回到了皇宫,但现在看来,并没有。

    那就不能再耽搁了。

    小太监阻拦不及,苦着脸。

    “老三。”

    燕绥停住脚步,转身看见他老子穿一袭便袍,从夹道里散步一样悠悠行来,一边走一边抚着肚子,看样子又是逛完夜市散步来着。

    “就知道你不好糊弄,朕不来你就敢走。”

    燕绥随便躬了躬,看定他老子眼睛,忽然道:“父皇,您今天宣文臻,说了什么?”

    皇帝看看他,道:“看你最近比较闲,去参与一下和尧国世子的谈判吧,看能不能给咱们争取更多的利益来。朕听说华昌王属地挖出了珍贵矿藏,实力大增,所以才有了和咱们示好求援的勇气,下一步估计便是尧国的王座了。不过世子对此事嘴倒是紧,至今也没能套出话来,你不如去试试。”

    燕绥就好像没听见,又道:“唐羡之今天是不是也进宫了,他和您说什么了?”

    “陪朕散散步。前头夜市还没散,看你样子应该没吃晚饭,去随便吃些。”

    燕绥一挑眉,走在了他老子的身侧。前方隐约灯火通明,还有孩童笑闹之声。给往常入夜便显得空旷寂寥的皇宫增添了一抹生气。

    见皇帝和燕绥过来,众人也没行礼。这是文臻的建议,既然要人间烟火,市井气息,自然要做个彻底,该吆喝的吆喝,该玩乐的玩乐,最近夜市被一群皇子公主管得颇为井井有条,还添了不少外头流行的天南地北的玩意儿,摊子的规模竟然还在增加。

    皇帝看中了一根樱桃冰棍儿,指了指,便有人去买,不等燕绥说什么,他已经笑道:“先前老单在,不敢吃,如今你可不要管朕。”

    燕绥道:“文臻在哪里?”

    皇帝抿了一口冰棍,发出舒服的叹息,顺手将另一根黄桃的递给了他,燕绥接过,皇帝感喟地道:“距离朕上次逛集市似乎已经有三十年了,朕还以为这辈子也不能再见那般市井烟火,没想到很多年后,居然有人把集市搬到了皇宫……这都要赖文臻之功啊。”

    燕绥不说话,侧脸在夜市微黄的灯光里线条微微柔和。

    “这是个聪明的女子。有种于这世事格格不入却又善于融合的气质。”皇帝微微一笑,“有才情的女子很多,但有才情的人,多半孤高傲世,便是有所抱负,也带着三分骄矜之气,行事容易剑走偏锋,急于让世人看见自己的不一样。但是文臻不同,她善于隐藏,如水无形,顺势流动,推波助澜。不动声色间便成就自己所想,是个在任何地方都能生活得很好的性子。”

    燕绥只淡淡道:“不过是满腹奸狡罢了。”

    皇帝转头看他,眼神微喟,“你方才见你父皇三句话,三句话和她有关。你素来是个无谓性子,是何时情根深种?”

    燕绥皱皱眉,似乎对情根深种四个字有点接受不能,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父皇您说情根深种,儿子没想过。但是欢喜是有的,而且她必然也是这般欢喜我的。”

    皇帝一笑,并不接这句话,只道:“方才说了她的好,现在朕来说说她的不好。或者也不叫不好。只能说她的异样之处。她是东堂人吗?”

    燕绥眼眸一缩,随即道:“自然。”

    皇帝唇角一勾,“哦?”

    燕绥坦然道:“您觉得她不是?她自幼由洋外人收养,见识学问,行事方式,自然与我朝不同。”

    皇帝笑,睨他一眼,“说得好像朕没见识过洋外人一样。现在宫里还养着一个呢。”

    燕绥笑了笑,直到此刻他的神情才从那种魂游状态拉回来了点,隐隐露出点不易被人察觉的慎重来,“那父皇您觉得她是哪里人呢?您是怀疑她是大燕或者南齐等国的探子吗?”

    他将那黄桃冰棍儿在齿间含着,彻骨的寒气冻得齿尖微痛,而心肺间一片沁凉,原本的燥热瞬间散去大半。

    皇帝摆摆手,“想哪儿去了。大燕南齐也培养不出这种探子。朕只是觉得,这丫头来历想必有些稀罕。”

    燕绥漫不经心咬了一口冰棍,咔嚓咔嚓嚼着,并不太意外的样子。

    他爹本来就这么敏锐,不然何以能坐上这帝位,又何以做他爹呢。

    “所以。”皇帝忽然语气淡了几分,“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皇家。”

    燕绥本来在对比着方才的咬痕,考虑着怎么咬更加对称,听见这句,随口一咬,冰棍去掉了半边。

    他皱眉瞪着那狗啃一样的冰棍,似乎在纠结是一口干掉眼不见心不烦还是一小口一小口修正补救。

    半晌他似乎没研究出来,干脆将那冰棍扔了,忽然冷冷道:“唐羡之向您提出指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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