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兵王-《凝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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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手!」
老实拿起闻香杯在鼻息前缓沉沉的吸入,半晌后才道:「可以喝了。」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双双也这般做了一回,耳里听着老四掌柜轻笑一声:「银步川这回挑得人选不错。」
「不过,江湖上可能有很多人不服!」东方护法皱了皱眉。因为,他就是其中一个;但是四掌柜的判断又从来没错过。这么看来,是自己的眼力深度不够?!
「那不是挺好?」
老实笑了,笑得有点不老实:「我们老字世家以药材、兵器、绸布、市集、建造、运输为六大宗生意……。」
赵出行和东方流星眼睛亮了,双双笑道:「这么说,四掌柜负责的药材,将可大发利市?」
刀光剑影,就一定有人会受伤。
他们都知道,唐凝风露脸,加上旁边那个俞欢;他们两个惹得人可真多。据说自从七年前五台山妙吉祥寺后山那件武林悬案后,「东海霸帝」庞动战率领手下十二堂一百四十四个分舵,几乎掀翻了武林在追查唐小子,七年来没有停止过。
「因为,庞动战的胞弟庞仇心,在当年宁死也不愿落发为僧,被唐凝风废去了武功!」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庞仇心的下落。生死不明!
以庞霸帝在东海的势力和地位,无论如何,这笔账也要找人算一算。
俞欢呢?
「大漠地王那一战,伤了大漠九鹰中的六个,其中有三个后来不治死亡!」东方流星笑了:「『大漠龙王』贺难这两年最少派了上千人到中原来找俞欢!」
大漠一战,江湖上人人传言,「大漠地王」因为被俞欢那把快刀一搅,三存三伤三死,整个帮会内势力不得不重整。传言是,「大漠龙王」贺难将九鹰堂口重新分配,由那三个未死未伤的部堂,接收了后来重伤而亡的三鹰势力地盘。自此,贺难的势力在左近的两年无力再加以扩充,原本传闻「大漠地王」想要翻过天山进入天竺的计划也为之大阻。
「如今唐凝风排名武林典诰第一,俞欢排名第八!」
老实已经看得挺透彻:「官府方面在某些情况下,不得不维护他们的安全!」
因为他们有皇上亲诏「视同进士」的身份。再加上朝廷原本就对东海的庞动战和塞外「大漠地王」十分介意,早想有铲除之意。
如今,趁这个势,岂不是除掉这两根背上芒刺的好机会?!
赵出行那双粗糙的手掌一拍,呵得大笑道:「到时李家独创的『续经接骨膏』和『止血还魂粉』便大有用处了!」
「所以我们下一步就是要到京城找军部的一品大官?」东方流星一双星目闪动:「会跟我们抢这笔生意的,武林上最少还有三个世家……。」
老实四掌柜挺满意这两名手下的反应,带着微笑用他胖嘟嘟的手掌拿起茶杯,将潽洱茶倒到了喉咙里。半晌,才像经过细腻的思考后喃喃道:「自古以来,很多人以为成就武林霸业是单靠武功一事。嘿嘿──,却没想过能够流传百年以上永固基业的世家、门派,几乎全靠得是有雄厚的财力!」
如果没有雄厚的财力财源,如何能支撑几千人的组织运作?就算是堂堂的嵩山少林寺,也得靠信众的布施和法会、超渡这些佛事才能维持下去。
「四掌柜对于皇甫追日在今晨连使十八回『坎水映月』……。」东方流星话说到一半,停住。
因为他发现踱步在窗牖的老实,正轻轻皱眉看着下方街道。东方流星趋向前,从余缝中往下看,正好瞧见三才神丐那三个老叫化子的背影往街道另一头走去。
东方流星循着老四掌柜的眼光,往三才神丐的背后另一侧望去。
有个穿黑布衣,手执白纸扇,头顶系着一条黑纶巾的中年人。约莫五十岁,缓缓在市街中踱步,不徐不缓。那气势十分悠闲,国字脸的下颔些许黑须,凤眼星目浓眉如刀,双眼间宽广,鼻骨长挺人中深落。瞧此人气度,雍容博大,若是为官必然是将帅三公之格!
东方流星眼曈内精光一闪,低声道:「四掌柜介意此人?是否要属下跟随他探一探底细?」
老实轻轻叹了一口气,回道:「来不及了,他已经发觉我们在注视他!」东方流星背脊一寒,当真那名中年人抬眉望眼,朝自己这方向淡淡一笑。
笑意中有嘲讽,有不在乎。
还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老实的脸色也变了,白圆圆的面孔竟渗出一丝冷汗:「如果这个人是──『兵王』,那真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对手!」
§§§
明慧眼已经在华严寺观音殿坐了一天一夜。他感觉得出来,盘坐在自己右侧靠墙的那个人,内创在经过这番调息后已经是好得多。对方深沉微细的呼吸,安详寂静的禅定功夫,在在显示是个顶尖高手。
没来由的,明慧眼竟然会为对方高兴起来。
他自己都有点讶异,以往数年间在中原武林中所争执的名位、成就、武学,竟然是从心底淡化了许多。
难道是昨夜,这华严寺老住持颂课的一段经文,令自己更接近大道而逐渐脱离红尘喧哗?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若于所取法,随生味着,顾念心缚,其心驱驰,追逐名色。名色缘六入处,六入处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病死、忧悲恼苦,如是如是纯大苦聚集。若于所取法,随顺无常观,住生灭观、无欲观、灭观、厌观,必不顾念无所缚着,识则不驱驰追逐名色,则名色灭。」──杂阿含经
明慧眼回忆这段经文,心中感慨万千之际,蓦底一股骚动的气机,带着强烈不安和死亡,闯进了观音殿!明慧眼双眉一皱,悠忽起身返转,对着入殿处睁眼。
三才神丐!
他们三人都露出惊恐的神情,脚下踉跄有如是被人推进来般,一身血迹染红了清净地,睁大的眼曈,三个人六只手在空中舞动乱抓,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痛苦声。
明慧眼一双瞳孔内缩,这是被人以极深厚内力,用非常细微的手法震断全身经脉。
是谁,武学造诣如此之高,竟可将三才神丐他们三人同时碎裂全身百脉?!明慧眼看着这三名老乞儿倒下去,心中忍不住一丝悲伤。这时,他才注意到一天一夜坐在墙角的那人。
龚天下!
难道是昨日之战,龚天下伤了他们?而龚天下的内创是由这三名叫化子留下的?
明慧眼突然觉得自己比以前冷静,在十分稳定的心情中,灵台智慧也逐渐浮现出来。
这三个叫化子是在半个时辰内遭人家下毒手。因为,以如此沉厚的内力打击,不可能撑得了一天一夜不死。
所以,是有人故意将三才神丐三人重创,而且几乎是在临死前才将他们「送」到这里来。
明慧眼双眸精光一闪,思惟着:无论是谁这样做,一定有特别目的。不是针对自己,就是针对龚天下。如果以昨日对峙情势来看,很可能是针对龚天下所设的陷阱。
他才想到这里,龚天下忽的起身,也不见他做任何姿势,悠然间已经到了三才神丐这三个老叫化子身旁。紧接着是,明慧眼不得不承认这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奇观!
龚天下双手如飞,迅速从他们三人头顶各抓下一把头发,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将那些头发用如针炙纷纷打入那三名叫化子体内。
片刻之后,「天丐」罗坐龙当先大叫一声,口里吐出一浓黑血,直趴在地上开始大力喘气。
能喘气,表示捡回了一条命!
紧接着,「地丐」萧独徊、「人丐」陈怀仁也是各自惨嚎一声口吐黑血,倒翻在地上用力吸吐着,全身颤抖不已。
只有经过鬼门关一趟的人,才会有这种彷如隔世的颤抖。明慧眼心中叹了一口气,那是一种难以言语形容的赞叹──龚天下,不愧是今年典诰新状元!
龚天下救治完那三名老乞丐,又像似从未起身离座般,闪身返位,双腿一盘便又进入禅定调息。甚至,眼角也不曾看明慧眼一眼。
这个人的心真是吻合于大道之行。明慧眼方自暗暗赞叹,冷不防观音殿外有一道既沉稳又威严的声音道:「好!中原武林今年典诰新状元果然不是虚名之辈,后会有期。哈、哈、哈……。」
说话声音不大,每个字却如千斤坠耳沉嗡嗡的打入奇经八脉。
明慧眼沉气丹田,窜身而出直奔殿上屋顶。便见是,四十来间屋外,有一袭黑衣正缓缓跨空踱步,三两下已出百余屋外。
这背影,单是背影,便有帝王君临气势!
一道白扇轻搧,纷纷过处屋舍顶上昨夜积雪卷飞。
悠忽而已,待雪花落尽已不见踪迹。
明慧眼不禁心跳加速,此人武学造诣之高,行动间自在显现大气,细微处谋略之密,真为自己今生所仅见!
他叹了一口气,返身回到观音殿,那三才神丐的脸色已是平和许多,纷纷坐在地上胸口大力起伏。
「不知三位前辈为何人所伤?」明慧眼抱拳相询。
罗坐龙脸色一惨,嘶哑着声音回道:「明少侠,老乞儿只见一袭黑衣,连对方面目都未见得……。」
萧独徊和陈怀仁双双惨然一笑,想来也是相同!
他正惊异对方是谁,门口又有人进来,而且不少。
唐凝风!外加一堆僧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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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不是来找你的!」
唐大公子将三才神丐上下各种情况打量了一回,朝明慧眼丢下一句话:「我是来找咱的兄弟──。」
凝风少爷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朝俞快刀招招手。「干啥?」俞欢问得有点不安。
「请你用力砍这老小子一刀!」唐凝风指头点向明慧眼。
我们有仇吗?昨天的事不是过去了?
明慧眼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的同时,有一道闪电已逼向自己前身六处大穴。
好快!
他不得不以「玛哈噶拉神功」第六式──「地狱拯苦」,将一身气机化成两轮漩涡,上下交盘的瞬间,以「明王大印」拍偏了俞欢的刀。
「老小子不错!」俞欢嘿得一声:「方才那刀只用了四分力,现在可要玩真的了!」
「停!」
唐大公子又有话说啦:「可以啦,不是他!」
什么?俞大少爷差点翻脸,你把哥哥当成什么啦?
「别急,我只是测试测试这三个乞丐是不是他伤的!」唐凝风边说边摇头:「现在已经证明不是这位明大侠!」
「唐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呀?」藏二小姐巧笑好奇问着。
「因为出手的人武学造诣更高!」唐凝风盯着明慧眼,问道:「你见过?」
「背影!」明慧眼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回答,而且还把方才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叙说一遍。
银步川和藏别悟也在,他们原本是来邀请龚天下一道加入护送宗王师回魔教总坛,顺便给这些年轻人送行。不料,眼前局势变化,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友,依你之见,此人可是『兵王』中人?」藏别悟沉声相问。
「兵王五子,」银大先生叹气道:「如果此人只是其中之一,那这五人绝对足以令中原武林翻天覆地。」
大伙儿忍不住又看向足利大美人,只见得她那张秀丽清绝的面庞露出相当无辜的神情,吶吶的娇嗔道:「你们看我干嘛?我那时也是胡里胡涂的被抓。不过,那些人中倒是有一个老……不,中年人吧?老是穿黑衣袍拿白羽扇没错!」
果然是「兵王」之一!
「姑娘可知他的长相?」银步川追问。
「不知。」足利贝姬大力摇头:「他们都蒙面!据说,到了我们扶桑和管领斯波义淳大人会谈也是蒙面──。」足利美人正说到这儿,忽然惊喜尖叫一声:「阿奇达(秋田)!」
这观音殿外不知那儿冒来一只琥珀黄色大狗,此犬长相十分威猛,吠声沉厚有力,窜身进殿,便对众人怒叫。面临这些武林高手凛然不惧!忽的,这狗褐色眼珠子瞧见墙角禅坐的龚天下,竟然是彷如见到主人,大力摇摆起尾巴,口里哼哼着撒娇声,大步朝那方向而去!
「哇,简直像只狮子!」俞欢伸了伸舌头。
「这是我们扶桑第一名犬──秋田犬!」足利贝姬他乡遇故知似的,一串欣喜娇笑起来。
「维摩──。」殿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老和尚,脸红气喘,边舞着双手叫道:「不可以咬人!」
「原来是学心老住持──。」
藏大先生朝气喘嘘嘘的老和尚双掌合十,呵呵笑道:「大师近日安好?」
「啊,原来是藏老施主在此!那老衲可放心了。」老住持嘘出一口气,九十来岁了身子还挺硬朗的样子。他裂嘴笑了笑,只剩下几只牙齿还坚持留下陪着老和尚。
只瞧他也不及与其他人打招呼,急急忙忙往前三步并两步的到了墙角,一把抓住那大犬脖颈项圈,像是斥责小徒弟般:「你贪吃贪玩,把厨房中午的斋食全吃光了,还敢跑来观音殿撒野。小心菩萨罚你!」
那只名叫「维摩」的大犬只是赖在地上用力趴着,四脚死命抓地不让和尚拉起,偶而翻翻白眼看一下和尚看一下龚天下。
片刻之后,那老住持似乎明白狗儿心意,朝牠道:「喔,你觉得跟这位施主有缘?以后想跟着他?」
大犬嗯哼了两声,将头靠到龚天下盘坐的双腿上。
学心老和尚点点头,道:「为师相信你深具灵性,既然想跟这位施主,你就随缘吧?!」
看来老和尚真把这「维摩」大犬当徒弟了,说不定已将牠皈依我佛。
只见老住持这话说完,那头大犬嗯嗯声朝和尚正面坐着,抬起前脚不断拨弄老住持的手掌,好似不忍别离相当伤心的样子。
老和尚的眼眶也红了,轻抚大狗的头顶又搔搔耳畔、脖子,边朝龚天下入定的后背影道:「这犬是三年前还未断奶时不知从何而来,跑进了大雄宝殿呜咽了一夜,贫僧瞧牠可怜便收养了下来──。」
他顿了顿口气,捏了一回这大犬背脊,接道:「后来才知此犬是扶桑著名的秋田犬,力可搏熊威猛异常,是以老衲将其皈依我佛,并且日日带着牠禅坐颂经……。」
「阿弥陀佛──,众生皆有佛性。老和尚不愧是高僧!」少林印真大师轻叹道:「能做得如是平等性智,老衲佩服──。」
那位学心老住持听得有人这番说话,回头才知道有它寺的和尚在,便是一笑点头:「南无本师大自在王佛──,贫僧不知名满天下的印真大师在此,真是失礼。」
虽是这般客气,双手却仍在「维摩」大犬的身上轻抚,就像疼爱子女的父母。
印真大师颔首合十回礼,对于老和尚率性表现而完全不依佛门规矩问讯,心中没半点恼怒不悦。反倒是,脸上浮起一丝赞叹,喃喃自语道:「我中土佛子多是称颂阿弥陀佛与释迦牟尼佛圣号,少有人知根本法身佛名号。唯除我少林达摩祖师密传『血脉论』曾述,中土几乎是无人知晓!」
「唯佛一人能会此法,余人天及众生等尽不明了。若智慧明了,此心号名法性,亦名解脱,生死不拘,一切法拘它不得,是名大自在王如来。亦名不思议,亦名圣体,亦名长生不死,亦名大仙。名虽不同,体即是一。」──达摩血脉论
「此犬取名『维摩』──。」
老住持淡淡回首望着龚天下背影,继续道:「乃是因为老衲所有诸经念颂,此狗儿皆不安静。唯颂维摩诘经时,竟可达七日七夜不食不动,如入深禅定。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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