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盗版去-《明朝当官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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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就是在……装孙子吗?”严世蕃挤出这三个字,道“可这法子若是不能叫皇帝心软怎么办?”

    严嵩呵了一声,道“陛下之所以拿京察做刀,不过就是忌讳我严嵩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吗,他李默不是说我嵩有党吗?他挑落马那么多人,可见我替谁说过话?他攻了我这么长时间,又可曾见过有人替我说过一句话?我要是真像传说中那么厉害的话,我就跟他对着干了,用得着像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西苑门口跪地乞饶吗?”

    严世蕃恍然道“我明白了,这就是示弱啊……只要皇帝觉着咱们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自然不会再忌惮咱们,不仅如此,咱们越示弱,就显得李默越强横,越咄咄逼人,这时候咱们和李默双方的形势马上就颠倒了过来。那皇帝会立刻将对咱们的忌惮,转移到李默的头上……”

    他一只眼睛里露出精光来“爹……你真是宝刀未老,老奸……老当益壮啊!”

    装可怜扮无辜的事情严嵩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坐起来得心应手,而因为他年纪老迈,多年伺候嘉靖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嘉靖帝屡屡看到他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就不忍心责备他,可谓是屡试不爽。

    “示弱还不够,陛下很可能会放了我,放了你,但不会放过除咱们以外的人,”严嵩摇头道“如果只是自救的话,这样也就够了,但我这个首辅只自救而不救人的话,即使我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也没有人愿意跟随我了……我可不是徐阶那样的人。”

    严世蕃紧握双拳,激动道“徐阶算什么东西!缩头乌龟袖手老儿罢了!说的好叫明哲保身,说的难听就是断尾求生,被他坑过的人还少吗?”

    “这么多年在我面前装的也不容易,我说的话,也从来没有反驳过,”严嵩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过真相是什么,一个杨继盛不就试出来了吗?”

    徐阶能为了杨继盛东奔西走,积极营救,让严嵩半是了然半是意外。徐阶救杨继盛是肯定的,杨继盛是他的学生,徐阶这个老师救他责无旁贷,如果不救,反而会受到指责,然而救杨继盛的代价高昂,而且徐阶不会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如果他只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一个交代也就罢了,可严嵩也没有想到徐阶是真的拼尽全力想要救这个学生,他不仅暗中嘱咐陆炳好生照料杨继盛,还教杨继盛的妻子伏阙上书,企图打动嘉靖帝,他还指使手下的几个言官上书,提及杨继盛的功劳——杨继盛在弹劾严嵩之前,有一个抹不去的大功,他是第一个弹劾仇鸾误国的人,那时候仇鸾的圣宠可是如日中天,连严嵩都屈居其下。

    当初弹劾仇鸾也只不过被流放,如今弹劾严嵩,自然没必要判处死刑。这些办法是很有效果的,可惜严世蕃认为留着杨继盛是养虎遗患,所以严嵩下了决心,动了动手指头就除掉了这个人。

    什么感觉?严嵩就看着徐阶那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的样子,心中畅快不已,你想救的人,却总也救不了,是什么心情?

    夏言是他的老师,是夏言推荐了他,栽培了他,对他可谓有再造之恩,但当夏言身首异处的时候,徐阶却背弃了他的恩师,不发一言,视若无睹。

    他徐阶是真的不想救吗?严嵩可不这么想。

    而杨继盛是他的学生,师生之间,情同父子,学生有义务服从老师,老师有责任要保护学生,徐阶也不遗余力地搭救了,只可惜但现实无比残酷,如今已经是内阁二号人物的徐阶,依然功亏一篑!

    严嵩就是要告诉徐阶,以及像徐阶这样暗暗积蓄力量试图挑战自己的人,他们的所有努力到最后只有灰飞烟灭这一个结果!

    有了雪中这一跪,严嵩笃定嘉靖帝最终对他还是心软了,要不然不会一个时辰还不到,就有宦官过来为他撑伞,当然他的目的不仅是保全自己,他还要保全严党的人。

    “终结这一切只有一条路,李默必须死。”严嵩冷冷道“如果李默不死,陛下就永远会拿着这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总有一天死无噍类!”

    严世蕃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爹,就等着您这句话呢,还以为您是真的要同那李默投降了呢!”

    “共事五六年,不是我不容他,而是他要我死,”严嵩道“以前拦着你,是不到火候,现在火候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要孩儿说,”严世蕃压低声音道“现在可以上疏弹劾了。”

    “那弹劾谁?”严嵩轻声问道。

    “弹劾您老。”严世蕃比他老子更阴险狠毒,“想办法让科道轰动起来,交章上疏,就弹劾您一人,把您说的跟那蔡京章惇一样了,您再顺势请求避位……皇帝就又想起了当初被言论攻讦的痛处了,自然要挽留您而痛折言官,如果上疏的人是李默的门生,那就更好了,皇帝就是想不怀疑也难了,这党同伐异的账就一定算在李默头上。”

    “我的罪状多了,”严嵩淡淡道“谁能比得上杨继盛弹劾我的十罪五奸?其中又有哪一条,能触动陛下呢?”

    当初杨继盛上疏弹劾严嵩,列了严嵩十条大罪,五条奸恶,但最后触动皇帝将杨继盛下狱的,其实就一句“或问二王”,是皇帝怀疑杨继盛和裕王、景王有所勾连,其他关于严嵩的罪状,皇帝是一条也没有被触动。

    “那是因为他没有弹劾到点子上。”严世蕃阴森森一笑“如果拿夏言、曾铣的事情发难呢?”

    严嵩这才展颜一笑“好,好好。”

    夏言、曾铣看上去是严嵩罗织罪名陷害的,但是最终给他们定罪的,是嘉靖帝。嘉靖帝是一个刚愎自用且极爱面子的皇帝,他自信不会被任何人欺瞒,而且独断专行——严嵩只不过是替皇帝背了锅,现在有人又要重提此事,证明夏言的冤枉和严嵩的可恶,殊不知越是攻击严嵩,反而越让嘉靖帝恼怒。

    不过严嵩很快又沉下了脸来“……这法子虽妙,但李党不过损失几个御史,不至要了李默的命。”

    严世蕃发狠道“孩儿真是技穷了……就问爹你有什么办法一击致命?”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严嵩道“陛下喜欢从臣子的一言一行中,窥伺他们的心意。如果一个人一直以忠诚示人,有一天他说了一句不忠诚的话,那么陛下就会认为,他一开始就并不是个忠诚的人,他就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恼恨,时间越长,恨意越深。”

    严世蕃思索了一下,不由得伸出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啊!”

    李默要抢班夺权,严首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他的指挥下,严党的官员便时时窥伺起了李默,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记录下来,不管李默在吏部衙门还是自己的宅邸,都有不少严嵩的眼线和耳目,夜以继日地窥伺他的一切活动,准备从他的言行中收集罪证,最后一举发动攻势。

    此时的玉楼班之中,陈惇却指着邵芳道“……樗朽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铜豌豆!为了一句戏言,居然真跑到了当朝首辅家里,大模大样讽刺了一通,还全身而退了!”

    邵芳龇牙咧嘴地将下巴上的三撇清风胡拔下来,闻言急道“什么戏言!这可是赌咒发誓了的!官娘说了,当初严世蕃屡次欺辱戏班,只要我能给她出气,她就带着儿子跟我回去!”

    一旁的官娘冷冰冰道“我说了这话吗?”

    邵芳急得满头大汗,手脚乱挥“你怎么抵赖呢,梦龙给我作证,她那天晚上是不是说了这话,怎么能自食其言、矢口否认呢?”

    “矢口否认?自食其言?”官娘怒道“当初不知道是谁,跟我发誓说‘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谁花前月下花言巧语,说什么情比金坚矢志不渝,说什么取次花丛懒回顾,三千弱水独取一瓢的?到底是谁自食其言?!”

    “噗——”陈惇嘴里的一口酒喷了出来“邵芳你个大猪蹄子,这话对着宣华馆的燕燕姑娘也说过吧?”

    “绝没有,绝没有!”眼见陈惇这个塑料兄弟不仅不帮他,反而火上浇油拆台架秧子,气得邵芳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等以后我见了弟妹,也不会饶了你……你跟楚夫人的事情,我可要如实告诉她!”

    “别介——”陈惇果然心虚了,“我跟她原本没什么,但我知道你那嘴巴肯定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我就纳了闷了,你跟我过不去干什么,你有今日,还不是你自作自受的结果!”

    当初邵芳管不住自己胯下二两肉,完事拍拍屁股拔掉无情了,也不会想到官娘会有了儿子,这下人到中年还未得子的邵芳算是被掐住了命根,任凭官娘搓圆揉扁也不敢抱怨,全算是偿了以前的债了。

    “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官娘啐了一口,施施然离开了。

    “……你说她怎么就不愿意同我回去呢?”邵芳满头是包“我邵芳什么时候这么伏低做小过?”

    陈惇其实挺佩服这家伙的耐心的,他追求女人并不是单纯为了图色,他也享受追求的乐趣,上到官员的妻子,下到嫠妇,只要他开展追求,好像还真没有他不得手的时候。按他的说法,要两厢情愿才有鱼水之欢,想当初这家伙为了官娘,居然情愿无偿在戏班子里唱了一两年的戏,这份水磨工夫,还真是陈惇学不来的。

    但夜路走多了,他就一定要撞上鬼,邵芳栽到了官娘这里,对官娘的心思反而不如陈惇看得透,官娘并不是恨他不肯一心一意,陈惇当初就跟官娘明说了邵芳的花心,但官娘这么聪颖的女子还是沦陷了,给邵芳的情史上又添了一笔,倒不是情爱蒙住了她的眼睛,而是官娘希望获得一个孩子傍身。

    像她这样颠沛流离无家可依的女子,有一个孩子就可以为她带来安全感,而如果孩子的父亲还有一些背景的话,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万一有事,孩子也可以去找爹,官娘估计就是这个想法,所以让她割舍孩子是绝不可能的。

    “我跟你说吧,你要回儿子是不可能了,”陈惇道“官娘依靠这个孩子傍身,不会放手的。不过你那么多的相好的,将来儿孙满堂,应该不在乎这孩子吧,舍了就舍了呗。”

    “你说什么呢,那可是我邵家的长子嫡孙!”邵芳怒道“怎么可能流落在外面,跟着倡优之流唱戏呢!”

    “你看看,原来这才是你心里的想法,”陈惇也怒了“你还没得到儿子呢,先诋毁他娘的出身,你要真的看不起他娘,当初怎么就肯跟她生孩子?”

    “我不是说我一时糊涂,”邵芳道“我是想着这孩子要上户籍,如果官娘硬不肯上父籍的话,他就要从母籍,将来科考仕进之路都断绝了,一辈子总不能以唱戏为生吧!”

    “仕进?”陈惇上下眼打量了一下他“你不是厌烦这些仕途经济之道,才做了商人了吗?”

    “我自小家中殷富,家里老人是希望我读书考试的,只可惜我对这条路不感兴趣,才做了风流浪子,又因为这风流浪荡,结识了许多贵人,才有了如今的产业,”邵芳摇头道“但是我混迹周游越久,就越发现当初还是应该考个功名的,这世上最吃的就是钱和权,而有了钱还不一定有了权,有了权是肯定会有钱的,你要如何有权,那就只有考试这一条路了!”

    “就拿你来说,你不是最有体会吗,”邵芳道“一路走来,这没得功名之前,是不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得了功名之后,是不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家家户户趋之若鹜攀亲接贵,把你的门槛都踩爆了吧,你这大五元,实在是让人嫉妒哩!怎么你都不去应承,反而还跑了呢?”

    “你哪里知道,”陈惇苦笑道“他们都是来打探我的,十有都想榜下捉婿呢!”

    “榜下捉婿”就是从宋代流传到现在的一种婚姻文化,即在发榜之日各地富绅们全家出动,争相挑选登第士子做女婿,几乎可以说是明抢了。

    只不过宋朝是官绅富户都来竞争,本朝这种权利就变成了官员独享。比如唐寅那一届的会试主考官,礼部尚书程敏政就是大学士李贤的女婿;而大学士李东阳和御史李经则是大学士岳正的女婿,就跟勋贵之家互相通婚联姻一样,官员之间也很流行这种笼络方式,觉得这个年轻才俊大有前途的话,就会托人做媒。

    所以陈惇这几天根本无法专心备考,全都是七拐八弯前来打听消息的人,都是见他人物堂堂,前途广大,还是个前无古人的大五元,十分看好他,便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就算是听闻陈惇已经订了婚也不以为意,陆家的名声在江南好使,在北京就算不得什么了,弄得陈惇不堪其扰,只好卷着铺盖投奔邵芳和官娘来了。

    “这就是名声带来的烦恼,与我相比,你这点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邵芳摇头,恨恨道。

    陈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得露出怀疑的目光“邵大爷,你今年三十好几了吧,身边莺莺燕燕这么多,怎么就没有人给你生个一男半女的?莫不是,你真的不行?”

    “我去你的,”邵芳暴跳如雷道“我不行,官娘这孩子哪儿来的?”

    “是啊,谁知道你怎么歪打正着了?”陈惇故意阴阳怪气道“你可是百花仙酒代言人啊,如果子嗣单薄的话,是会影响消费者对商品的感受的……”

    邵芳跳起来就要揍他,“我这酒只负责龙精虎猛,不负责生儿子!”

    “不会吧,听说赵文华的第十八房小妾前两天才给他生了个儿子,”陈惇道“他在满月宴上吹嘘是喝了这酒才老树逢春的,弄得京城好多家都在打听百花仙酒,我怎么没有看到销售啊?”

    邵芳脸色沉了下来“因为这老东西半哄半抢地从我手里拿走了长江以北的销售权!”

    当时邵芳见到赵文华已经成了东南六省实际意义上的太上皇,就有意结好他,送了不少仙酒,只不过赵文华贪得无厌,在讨要秘方被拒之后,就恬不知耻地问邵芳要走了长江以北的销售权,说只有凭他赵文华的名气,这酒才能在江北打开门路。邵芳很想跟他翻脸的,只不过赵文华手段更阴,直接扣下了邵芳出海的船只,害得邵芳几票生意全都泡汤了,不得已只好跟赵文华签了文书。

    邵芳白白损失了这么多自然很愤怒,他就以原料难得,制作费劲为由,只提供给赵文华十几坛酒,没想到赵文华将酒带到京城,没有销售,反而进献给了皇帝。

    他的想法还是很高明的,只要皇帝喝了觉得好,那还发愁仙酒的销路吗?看样子这酒一开始就被赵文华定下了高端路线,只向权贵阶层销售,而数量越少反而更合赵文华的意,因为价格就会被炒得更高了。

    “这赵文华还是有脑子的,只不过脑子都用到敛钱上去了,”陈惇忽然问道“你说赵文华只把这酒进献给了皇上,其他人都没给?严嵩、严世蕃也没有给?”

    见邵芳点头,陈惇就嗯了一声,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殿亦称廷试,在会试结束后的望日举行,也就是三月十五日。这就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考,考试的地点也与众不同,在紫禁城皇宫中举行。

    殿试说容易其实也容易,因为中了会试的这三百名贡士其实铁定都是进士,不会说中了会试没中进士,只是名次排第几的问题。这个考试更像是走个形式,让大家随意作一篇策论,不弥封,不誊录,最后由皇帝御笔钦点,给大家排个名次。不过说紧张也紧张,因为这个考试可是在天子的眼皮底下,这让许多心理素质弱一点的考生就承受不住这种激动。

    对于这次殿试,陈惇胸有成竹,当然有绝对的把握,殿试的考官是嘉靖帝,以陈惇在嘉靖帝心目中地位,要得个进士也不是什么难事。点谁中进士,点谁入翰林,还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不过世事无绝对,嘉靖帝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却冷血地仿佛不容一丝感情,陈惇原先还设想一个金陛丹墀上君臣相视一笑的情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其实也不想打这一张感情牌,还不如凭自己的真本事实实在在考试呢,没有嘉靖帝的干预,他不照样一路从县试考到了会试,还次次都拿头名吗。

    这一天天还黑着,应试的贡士们便都聚集到了午门广场,三百名考生差不多都已经到了,在门口排了两排有官员在面前点名,一脸严肃地查验考生身份。

    与这些官员的神色不同的是,所有的贡士们一个个都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地不能自已。说白了,十年寒窗下了死功夫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这暮登天子堂的一天吗?现在他们何其有幸,已经站在了皇宫里,只要穿过这扇扇大门,远大前程就向他们展开了。

    一反会试的紧张不安,殿试的考前气氛轻松许多,大家还纷纷亲切地打招呼,问的最多的就是会元陈惇了,这位新出炉的会元大名鼎鼎,声誉隆重,特别是头顶五元的光环,更是让人不想说他都难。

    “陈惇、陈惇到了没有?”前面的官员挑着灯笼问的。

    “到了,到了!”陈惇和林润正往这里走着,闻言就道。

    这下更是引得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射到他的身上,陈惇也享受了一下万众瞩目的感觉,只听这官员到“到前面来,你要领班面圣。”

    众人眼中的陈惇,身材匀称,体态健捷,论容貌比不过公认的美男子诸大绶,却也十分耐看,自有一种气度风采,让众人心道这丙辰科的会元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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