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书转另一头。 又一日傍晚,魏国公府东园,牡丹院凤游阁门前。 此时,赖嬷嬷正于阁外指使一众家丁上灯。 “明日即是浴佛节,宫里将置盛典庆祝,特地请了咱夫人出席。打今儿起,连续七日,府上各处灯火皆须彻夜长明,以贺其荣。各家蹄子都麻利点儿!”赖婆子一面朝廊檐下几个上灯的家丁嚣嚷,一面又盯向鼻子尖下往来的两个小仆役指手划脚,“嗳……灯幢里那火苗太小了,挑大着点儿!”她这般说着,便又转身看向别处,却在这时与谢氏撞个满怀。于是便哈腰纳首忙作赔礼,“哎哟……夫人,都怪老身瞽了耳目……” 谢氏端着膀子,狠狠睕她一眼,嗔怪道:“瞧着点儿!”待其朝园中环视一遭,又问了句:“南园和西园都知会了?” 赖嬷嬷忙点头哈腰,回应:“知会了。这会子,徐棠正带人忙活呢。” 谢氏叮嘱:“别忘了,三处府门都给我挂上八盏大个儿的。” “夫人放心,老身都已安排妥帖。” 谢氏十分得意地瞟了那婆子一眼,道了一声“好。” 这时,但见廊檐下,四名丫鬟匆匆而来,个个手托衣物和饰品。待行至谢氏身旁,为首的丫鬟施礼道:“夫人,您明日入宫的穿戴都已备好。” 赖嬷嬷连忙上前检看一通:花钗、宝钿、博鬓、步摇……珠光宝气,熠熠生辉;褙子、大衫、霞帔、翟冠……绫罗绸缎,华彩盈盈。旋即,她又朝谢氏咂咂嘴巴,比划道:“哟……夫人,您快瞧瞧,真是世上少有的好手艺——这可都是出自卢妃巷(1)那些一流的匠人之手呐。” 谢氏端着架式,瞟了一眼,嫉声妒语地问道:“比宫中尚服局手艺如何?” 赖嬷嬷略一怔神,眼珠子滴溜一转,凑上前去笑吟吟道:“夫人不知,宫中尚服局那些司衣和司饰们,都得隔三差五跑到卢妃巷与那些大师傅讨些手法呢。” “当真如此?” 赖嬷嬷顿时故显满脸惧色,回说:“奴婢们就算长十个脑袋也不敢哄骗夫人呐……” 谢氏眨巴一下眼睛,打鼻子里挤出一声笑气,勾着帕子指指点点骂道:“老金沟,量你也不敢。”随后,但见其转身进了门,抛下一句:“带进来吧。” 谢氏与赖嬷嬷等人入了阁门时,院中家丁皆已散去。接踵的工夫,但见一个人影打方才谢氏头上的檐顶翻身落地,其身手之轻好似夜猫,无声无息。那人以黑布遮了颜面,一席黑色夜行衣,手握二尺吴钩刀,朝四处顾看两眼后,轻脚跃上石阶,又背倚门边朝里巡看一遍,闪进门去。 话说这会儿,透过外间与内室之间的纱幔,依稀可见侍女们已为谢氏换上了行头。且看她身着深青色翟衣,绣了遍身彩羽山雉,其中缀以小朵牡丹。领边、袖口、襈裾(2)皆红,雕绣五彩翟尾纹。腰间绕着玉革带,缀以十玉四金雕花牌。朝下束了大带,连同配装的蔽膝垂下来。五彩大绶、金钩玉佩、青绮珍珠云头舄一应俱全——那排场看得帘外这黑衣人反复揉了两次眼睛。 此时,只见里头,赖嬷嬷扯起谢氏的袖边连声叫绝:“好个阔绰的贵夫人呐!这翟服穿在您身上,许是那西王母也要自愧不如呢。” 谢氏手指赖嬷嬷面门,笑骂:“癞婆子,数你那口条滑腻。” 赖婆婆却一手捏起那袖边,一手推着谢氏肩膀,使其顺势翩翩转动身子,说道:“夫人竟不信老身的话儿?您让丫头们瞧瞧如何?”说话间,回头暗瞄了几个丫鬟,朝她们递了眼色。丫鬟们倒很识趣,也笑嘤嘤附和起来。 这时,只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细碎的步子,知是有人来了,那黑衣人便轻手利脚闪进了一旁的屏风后头。 进来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身后还跟着鸢儿。那女孩儿模样清秀,穿戴别致,举止也颇为轻盈伶俐——这正是徐达次女徐妙清,是该俯众子女中谢氏的唯一骨肉。 内室里笑声落时,徐妙清已掀了纱幔,笑靥而入。 双方下人相继朝彼此的主子问安施了礼。妙清环视一眼众人,最终目光落在了娘亲身上。见谢氏那般打扮,妙清两眼惊诧,皱着眉头问:“母亲为何这等妆容?” 谢氏尚未回话,赖嬷嬷便笑眉笑眼地回说:“二小姐不知,夫人明日要入宫出席浴佛大典。这是咱们为夫人刚做的衣装,这会子正试装呢。” 妙清并未理睬她,而是盯着谢氏道:“母亲可知这衣装穿不得?” 谢氏本是笑眼相望,此刻却似被浇了一盆冷水。于是,晦声晦气问道:“这衣装如何穿不得?” “母亲竟不知朝廷礼制,命妇着装岂同后妃?母亲此刻穿戴竟同皇后翟服形制。” 听她这话,那赖嬷嬷怯眉低首,一时未敢抬头。可打那余光里不难瞧出,那心里似是在盘算何事。 这档口,却见谢氏一时羞恼,斜了眼梢,连笑带骂道:“你倒教训起娘了?一个八岁的丫头,才有几分见识?” “母亲……” 妙清刚开口,便被赖嬷嬷狐声莺语截了话:“二小姐不知,这并非皇后翟服。”于是指着翟衣上的牡丹,细细道来,“皇后翟服上绣的乃是金织小轮花,您瞧这里绣的何物?再看这领边和袖口,皆是以雕绣之工打的翟尾纹样。而皇后礼服则是以织金绣法打的云龙纹。这穿衣戴帽,各有喜好,夫人喜欢,便能穿得。咱家老爷又是堂堂魏国公,就连皇上都要顾他七分颜面,区区一身衣冠,还能治罪不成?再说,夫人穿着贵气些,也给咱府上添彩不是?” 妙清并未瞧她,而是盯着谢氏的翟服,稳稳地数落道:“赖嬷嬷,您上辈子可是赶场子唱曲儿的?偏爱将人往那戏台上撺掇。”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