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建文天子-《秋风传》
第(2/3)页
他早已从多方面有所耳闻,并不是不知道,当今天子、刚刚即位的新皇帝很年轻,是一个酷爱读书,并且基本上只爱读书的人。
但是再年轻,二十二岁的人,总该看上去比十九岁的自己要老一些,成熟一些。然而现实和想象之间竟有如此天渊之别,尽管朱允炆也戴着大明天子独享的乌纱善翼冠,穿着历朝历代天子专有的宽大的龙袍;金灿灿一片纯净的明黄色,太阳一样光芒万丈,至尊高贵的五爪团龙花绣,蕴意深刻的十二章纹,加上必不可少的玄带,雕龙白玉佩——所有这些,似乎非但不能增添这个皇帝的威仪尊严,反而显得极其不合身,显得他更加柔弱。
每一件龙袍都是依据天子的身材量身**,怎么可能不合身呢?
沈若寥目不转睛地盯着朱允炆。朱允炆也在打量他,少顷之后却发现对方始终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年轻的天子脸上先红了起来,一时竟然不知该问些什么,只好转过脸去,看着方孝孺,嘘寒问暖起来。
沈若寥这才注意到,武英殿里并非只有三个人。还有两个文官模样的人,并排坐在方孝孺身边。两个人看样子都是不惑之年,一个身材稍有发福,另一个和方孝孺一般瘦削,肤色黝黑;两人都生得温文尔雅,神闲气定,和方孝孺穿着同样的公服,只是胸前的补子图案不同。方孝孺的补子上是一只白鹇,和他一般瘦的那个官员胸前却是一只孔雀,而那个稍胖些的文官胸前是一只锦鸡。
在沈若寥看来,白鹇、孔雀和锦鸡都是一样漂亮的珍禽,三者之间并没有什么等级差别;然而他很清楚,补子上不同的飞禽恰恰代表了每个官员不同的品阶,是有明确的高低之分的。不过,他看到方孝孺和另两个人之间显得十分亲切友好,彼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和隔阂,他也就闹不清楚这三种鸟究竟谁最高贵,谁相对来说低贱一些。
朱允炆和方孝孺三人聊了一会儿,方孝孺便说道:
“万岁昨日命臣带沈若寥入见,沈若寥现在就在这里;万岁和两位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向他询问清楚,一探燕王的底细呢?”
那三个人闻言,都齐刷刷地看向沈若寥。朱允炆开口问道:
“你就是沈若寥?”
沈若寥木然地点了点头,看着这个文弱的书生,一时还难以迫使自己相信他真的就是当今天子。
“令尊可是沈如风?”
沈若寥微微怔了一下。他料到了天子会问到父亲,然而此刻,天子的问题还是让他感到突兀和难堪。
他答道:“是的。”
朱允炆沉默片刻,羞怯轻柔地说道:“皇祖考有遗命,凡我朱明子孙,永世不可重用沈如风之后。先帝尸骨未寒,四皇叔怎么就已经两度违背先皇遗命,先是带兵奔丧,又重用沈如风之子?”
沈若寥愣了愣,慌忙答道:“陛下误会了;一者,燕王当初给我差事之时,先帝还在世,王爷也还没有收到禁令;二者,我在燕王身边其实什么也不是,就是帮王爷跑个腿儿,送送信儿什么之类的,打杂而已,根本谈不上重用。”
方孝孺插嘴道:“陛下,沈若寥在燕王府虽然没有实职,却深受燕王殿下信赖,曾经帮燕王送密信至成都蜀王藩邸,一路披荆斩棘,排除艰难险阻,顺利到达成都。此人年纪轻轻,武艺却极为高强,又是知书达礼,侠肝义胆,想来燕王殿下定然对他青眼有加。燕王府精兵数千,高手如云,燕王却单单选他一个平民来送信,便是明证。”
沈若寥心里大慌;燕王要他去成都送《蜀王入川图》一事,何等机密,他和吕姜的人头都拴在上面;他对任何人都不曾透露半个字,以为一切机密只有王惊知道。锦衣卫果然已经向朝廷报告了一切;他只不知,他们手中究竟掌握了些什么证据?自己两度投江,不曾招过半个字,而蜀王的密信,明明已经在汉水中泡成了一团烂泥。方孝孺从何得来“密信”的想法?
他惊慌失措,语无伦次道:“陛下,方先生——方大人他过奖了,我其实真的是无才无能,论武比不上您身边的御前侍卫,论文更不能和方先——方大人相比。王爷让我办事,实在是因为当时他手下的人都抽不出工夫来,所以只能我去——”
“能从北平数万人中挑中你这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这本身就足以说明你并不普通。”方孝孺微笑道,“陛下,燕王重用沈若寥在先,先帝遗命在后,确是不假。这一点上,燕王不能算违背先皇遗命;然而他私用沈如风之后,而事先不向先帝报奏,求得圣旨许可,不能不说是一过。”
朱允炆犹豫地点了点头;那另两个文官也一并附和。
那个身材稍胖的文官乃是兵部尚书齐泰。此人是洪武十八年进士,洪武二十八年做到兵部左侍郎;朱允炆即位后,于今年六月擢他为正二品兵部尚书,同参军国事。旁边那个瘦小黧黑的文官名叫黄子澄,本名黄湜,子澄为字,与齐泰举同年进士,为翰林修撰。今年六月被朱允炆提拔作正三品太常寺卿,兼翰林大学士,和齐泰一起同参军国事。这二人被朱允炆视为左右手,频频召见,时常咨以国事,深得天子器重。方孝孺虽位在二人之下,却因德行才学甚高,深得二人敬重,交情甚厚,同时也和二人一样成为朱允炆的股肱近臣。
此刻,齐泰开口问沈若寥道:“你是怎么被燕王殿下挑中的?”
沈若寥把自己当街拦驾救人,激怒两位王子,反而得到燕王赞赏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黄子澄便问道:“燕王给蜀王的密信里,写了些什么?”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