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您需要些什么?”旅店的侍女说:“一杯热腾腾的蜜酒怎么样?”她一边好奇地看了看少年夹着的小羊,那只羊和少年简直一样美貌,它浑身的毛发都如同雪和云朵那样的洁白无瑕,一圈圈地打着可爱的小卷,它的鼻子是粉红色的,耷拉着的耳朵内侧也是,就连蹄子也透着柔亮的粉色,眼睛和她之前看到的羊仔不同,是海水一般的蓝色而不是通常的灰色。 “我需要一个房间,”埃戴尔那说,随手抛出一枚金币,金币在桌面上滴溜溜地打转,在即将落到地上的时候,被小羊的蹄子一下踩住:“一个装满热水的浴桶,蜜酒,还有一些食物。” 在看到金币的时候,侍女的眼神就更加热切了,还有几个盗贼,他们注意到那个拿出金币的皮囊还是鼓鼓囊囊的,从形状上来看,应该都是相同价值的钱币小羊打了个喷嚏,向后退了两步,好让侍女尽快拿走它,它感觉很冷,湿了的毛皮更是让他感到难受,在还是一只羊的时候,他可没办法像是脱掉潮湿的衣服那样脱掉皮毛。 他们很快得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甚至还有一个黑曜石的浅口盘,里面装着辉石与香料的粉末,侍女加了一点水后,辉石的热量很快就让这个小小的房间变得干燥起来。 “噗通!” 埃戴尔那诅咒了一句。他只不过一转身,小羊就跳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桶看来精灵们的敏捷尚未因为形体的变化完全消失,但埃戴尔那丝毫不觉得安慰,他不可能和一只羊共享一只浴桶,更别说那只羊比他更早地跳进了水里他不得不再让侍女们通知仆役,他需要新的浴桶和热水。 “您的蜜酒。”侍女说,一边惊讶地打量着浴桶里的小羊,它看起来颇为悠闲自得,不过在看到那根镶嵌着宝石的项圈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贵人们的喜好总是很奇怪,据说还有一位伯爵大人养了一只猪,和它一起在卧室里睡觉,一起大嚼肉排,一起在银槽里喝水,这只小羊至少要比一只体重五百磅的猪可爱多了。 “晚餐你想要些什么?尊敬的客人,我们今天有很好的炖鸡。” “不,不要炖鸡,”埃戴尔那说:“给我来份烤羊,嫩嫩的小羊,大小和在浴桶里的那一只相仿佛就行了 ——————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事情? 英格威当然不知道在另一个位面,一千多年后将会有与他现在的心境如此契合的神之三问,但他可能再也无法用其他的言词来描述他如今的卧槽心情了。 唯一能够让他略微有所安慰的是,“格雷”要的那只烤小羊虽然被味香色美地端进了房间,但那个可怜的家伙,就连尝上一口的机会都没有——烤羊上不但涂抹了蜂蜜,还涂抹了附子和乌头的混合物,如果说这还不能完全表现出命运的恶意的话,那么三名身手出色的刺客也许很能说明一些问题——英格威不知道化名“格雷”的埃戴尔那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但让他想要将埃戴尔那诅咒到无底深渊那一端的是,在匕首,弩箭和短剑的三重威胁下,他居然还记捞走浸泡在浴桶里的小羊。 英格威倒宁愿他把自己留在旅店里呢,也许他能找到一个精灵,毕竟碧岬堤堡往往是翡翠林岛与陆地的第一个交接点,初次游历的精灵会在这里熟悉外界,而回归林岛的精灵会在这里稍作休憩,但他也很清楚,更有可能的是,他会被某个傻瓜割喉剥皮变成一锅子香喷喷的羊肉汤——虽然精灵并不怎么清楚,在变形术生效的时间里,不幸前往哀悼荒原的受害者究竟是以动物的形态还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笼子或是锅子里。 但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往最坏的地方考虑,英格威觉得对“格雷”他还是应该给予一定的理解的,就像是他没有试图将英格威还给翡翠林岛——是啊,你要他怎么解释呢?姑且不说他是否可以进入林岛,当翡翠林岛的王前来寻找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还能直接给她一只……小羊吗?想到这里英格威就有点不寒而栗,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整个林岛的精灵都会争先恐后地来喂他,抱他和摸他。 随后英格威发现,他在真实地打颤——在发觉无法摆脱那三个跟踪者的时候,“格雷”在越过一堆蓬松的茅草的时候,它就从他的臂弯里掉了下来——也许三人中有谁看见了,但一只只会咩咩叫的小羊显然还不足以让他们放弃原先的计划,英格威好不容易从茅草堆里钻出来,浑身沾满了草屑与尘土,他的毛皮半湿不干,风一过就带走了大部分的温度,他犹豫片刻,考虑是否应该钻回茅草堆,但他想到,如果那些人失去了“格雷”的踪迹,或是被他击退,那么他们也许会想要在它身上试试自己的运气。 小羊蹦跳着(给自己加加温)穿过了小半个树林,一只褐点鸮在树枝上转动着脑袋看着他,但最后,它还是放弃了这个看上去挺肥美的猎物,倒是有两只黄鼬紧随在小羊的身后,但在看见小羊一蹄子踩死了一只想要给它一口的蝮蛇后,它们也悄然失去了踪迹。 树林外是一条宽阔却荒凉的道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条足以容纳两部马车并行的道路路面上遍布着树根与藤蔓,而上空也被肆意生长的树枝阻挡和遮盖着——小羊耸动着鼻子,嗅闻着空气中的气味——当小羊灵敏的耳朵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吱嘎咔嚓声的时候,英格威有点犹豫,是立刻躲起来,还是看看来人是谁再做决定? 马车很快就出现在了小羊的视野里,车门上的玻璃窗被打开着,里面的人似乎正在享受着夜晚的微风,她甚至比车夫更早地看见了英格威,在昏沉的黑暗中,小羊就像是珍珠那样的发着光,马车徐徐放缓,然后在距离小羊还有十来尺的地方停住。车夫跳下马车,为里面的贵人打开门,她是一个两鬓银白但容颜依稀的尊贵的夫人,穿着丝绒的长袍,外面是同样质地与颜色的厚实斗篷,看上去就很暖和。 “让我看看,”那位夫人惊讶地微笑着,“诸神在上,我是看到了一只小羊吗?”她向英格威走去,在小羊警惕地后退时,她没有固执地紧逼,而是就地放下膝盖,双手在腿上拍拍,“来啊,”她说,像是施放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散发着香气的苹果——英格威真不想承认自己的唾液顿时分泌的更加旺盛了,他已经拦着一夜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该死的“格雷”,该死的刺客,那只烤羊嘴巴里面还叼着一只梨子呢,虽然熟过头了……而那位夫人,雪上加霜地一用力,就将苹果掰开了,一半放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简直让英格威有点眩晕,一半则稍稍往前送了一点,“怎么样,小羊?很好吃的苹果哦。” 反正——她也不可能知道一只路边的小羊就是林岛之王继承人之一……英格威对自己说,而且那只苹果看上去和闻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 夫人一把抓住了凑过来咬住苹果的小羊,小羊不甘愿地扭动了几下,但在她抓紧的时候就不再胡乱动弹了:“好乖乖,”她说,一边抚摸着小羊凌乱的卷毛,“你从什么地方来?羊圈,还是商人那儿?你的妈妈呢?”在触摸到坚硬的东西时,她拉起来看了看:“看来你有一个非常富有的主人。” 是哦,所以还是把我放下吧,我可以自己等的,谢谢。英格威不敢继续挣动,因为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位夫人的身躯是那样的羸弱与苍老,就连肋骨都清晰地硌到了他的身体,他真怕自己一蹄子下去,这位夫人就从回家变成回归哀悼荒原了。 “和我回家吧。”那位夫人说:“也许我能够帮你找到你的主人,在外面你不是会被狼吃了,就是被人吃了。” 好吧好吧好吧,您还有苹果吗? ———————————————————————————————————————————— 这儿有点阴森。 英格威想,也许是怕他跳出去,所以马车的窗在他上车之后就关上了,但他可以从马车通过吊桥,以及城门,还有接下来一段的路程来估量这位夫人的宅邸有多广大,或者更正确地说,这应当说是一座城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值深夜,城堡中安静的过分,佣仆们人数不多,殷勤备至,但几乎不怎么说话。小羊英格威被侍女带下去清洗,水很热,而且放了珍贵的香料,幸好不是罗勒或是紫苏,不然这么浓郁,英格威会认为他们正在作烹煮前的入味准备。 英格威被洗的干干净净,侍女们用棉布给他擦拭,还有银梳子给他梳毛,项圈也被擦拭的闪闪发亮,侍女还在他的短尾巴上系上了粉红色的蝴蝶结缎带,他一晃尾巴就能听到缎带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他还能怎么样呢,他也很绝望啊。 小羊被送到夫人怀里的时候,已经蓬松的像团白色的云朵,夫人爱不释手地吻了吻他的鼻子,“我带你去见我的丈夫,”她说:“他会高兴见到你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的。” 如果说之前是安静,那么随着夫人一步步地向下走去,那么英格威所能感觉到的只能用死寂来形容了,他不安地动了动,夫人的反应是用自己的斗篷把他裹紧,“嘘,嘘,”她小声地说:“不要乱动,不要叫,亲爱的,我的丈夫不喜欢吵闹。” 在看到幽魂的时候,英格威已经感觉到极其不妙,但夫人已经走到了阶梯的末端,蜡烛突然亮起,在一张巨大的书桌后面,坐着夫人的丈夫,此地的主人。 他看上去除了面色苍白一些之外,似乎与旁人毫无区别,但他身上那种只有不死者身上才会出现的腐朽气味让英格威瞬间僵硬了。 “那是什么?”他声音轻柔地问道,“一只羊?” “我在路边捡到的,”夫人说:“它很可爱,所以我想让你看看。” 她的丈夫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是的,”他说:“的确非常可爱。” “可惜的是它已经有主人了。”夫人翻开皮毛,让自己的丈夫看到那个项圈。 “我们可以给他一些……”她的丈夫心不在焉地说,他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英格威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一口咬过去,不,那不好吃……“秘银?”他说:“看来你有个不一般的主人,小羊。但没关系,你可以拥有它,。” “但我很快就要……” “你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不死者说:“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你都是我唯一的主宰。” 夫人露出了一个轻柔的微笑:“我知道,”她说:“但它很快就会死去的,难道您还能给我一只不死的小羊吗?” “也许。” 小羊炸毛了。 “我怎么觉得它好像能够听懂我们的话。”不死者说。 ———— “不管怎么说,”不死者说:“先把它交给我吧。” “当然,亲爱的。” 小羊的所有权突然就被转移了——喂喂,等等,不,您是不是需要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值得庆幸的是,英格威不喜欢不死者,不死者也不怎么喜欢它,后者细瘦的就像是只余下了白骨的手指粗鲁地拧着小羊的后颈,一路把它提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而后他念诵了一段咒语,一个透明的笼子将小羊关了起来。 房间的门随即被关上,现在只剩下小羊自己了,没有水,没有苹果,没有暖和的褥子……英格威觉得眼睛有点发酸……他低头舔了舔秘银项圈上镶嵌着的西玛丽尔,不确定自己是否采取最后的手段设法脱离目前的险境,他应该等待格雷吗?但那家伙就连真实的姓名也没给他,呃,当然,他也没有。 但也许他可以尝试着相信他一次。 —————————————————————————————————————————————— 英格威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睡着了,小羊比精灵还有人最好的地方在于它本身就有一层厚实绵软的毛皮,他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蹄子,蹦跳了两下,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地下的房间又湿又冷,没有窗户,但他能够听见狗在吠叫。 “真可爱啊,”埃戴尔那说,小羊被他吓了一跳,之后才发现这个人正坐在房间的木梁上——这根木梁是为了悬挂灯架而设置的,并不宽阔,但龙裔坐在上面就像是坐在一张温暖舒适的大床上,“我从未想到你那么适合粉红色。”他做出一个恶劣的表情:“还有铃铛。” 小羊喷着气,同时不满地将蹄子踩的咯噔咯噔响。 “好吧,是我的错,”龙裔轻声说,一边从木梁上倒挂下来,小羊一跳就跳进了他的双臂之间,“我承认是我的错。” —————————————————————————————————————————————— 龙裔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本能,能够在丝毫不熟悉的建筑中如同游鱼般地自如行走,不但是不死者的仆役,就连那些生者也没能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等到小羊再一次看到星空,他们已经在一个丘陵上,往后望去,可以看到犹如星辰坠落般的火把正在点亮那座阴森的城堡。 埃戴尔那正想要说些什么,就被手上骤然生出的重量打断了,英格威从他的手臂间掉到地上,身躯在白光中拉长——法术的效力终于消失了。 龙裔捡起了掉落在地的粉色绸带和铃铛:“真是太可惜了……”他说,在看到精灵不那么愉快地抱起手臂的时候,他立刻做了纠正:“我是说,这些小玩意儿。” 英格威瞥了他一眼:“英格威。” 埃戴尔那停顿了一下:“埃戴尔那。”紧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发自内心地笑了。英格威扭过脸,几乎与此同时地微笑了起来。 之后他们分享了苹果,埃戴尔那从城堡的厨房里带出来的——它们的味道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美妙。 “你从哪儿雇佣的法师和佣兵?”英格威随口问道,那些火光在城堡的门前变得密集起来。他甚至能够听见混乱的鼓噪声。 “不是佣兵,”埃戴尔那说:“也没有法师,我们距离碧岬堤堡已经很远了。”而且如果是佣兵和法师,也许他们知道这里有着一个不死者,也许是巫妖,也许是半巫妖,反正凭借着埃戴尔那现在的财力与身份,根本不可能请动过任何一个人。 “那么他们是谁?”英格威惊讶地问。 “附近的农奴和平民。”埃戴尔那平静地说:“我一告诉他们这里有个不死者,他们就立刻爆发了。”当然,少不了法术的诱导,但凡人有个好处就是无知者无畏,他们大概以为不死者都是僵尸骷髅,扔把火就能解决。 苹果从英格威的手里滚落了下来。 “你疯了!”精灵大喊道:“他们都是一些凡人,只要一个法术,他们就会毫无抵抗之力地……” “去死。”埃戴尔那补充道:“但这是最方便的做法,而且节省时间。”他能够弄来佣兵吗?能够弄来法师吗?也许能,但有最为快捷平坦的道路,他为什么非要在荆棘之中艰难跋涉呢?而且他不能保证再拖延下去,英格威羊会不会变成一只会咩咩叫的骨头羊。 英格威看着埃戴尔那,他感到浑身发冷,因为他发现埃戴尔那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只是因为方便,节省时间就选择了牺牲数百上千的凡人的性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在这样做的时候甚至不带分毫恶意,他只是……觉得这种方法最为快捷,而已。 “你要做什么?” “援救那些人。”英格威说:“我不能看着他们死。” “你只会和他们一起死,”埃戴尔那低喊道:“那是一个巫妖!” 英格威拔出了短剑,指向埃戴尔那。片刻后,他转身走下丘陵,而埃戴尔那神色不虞地站在原地。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