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在背后捅了我一刀-《黑帮大哥之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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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年的春节我是在看守所里过的。年三十傍晚,段所长把我叫到值班室,指着桌子上的电话说:“杨远,接个电话。”我的心砰砰直跳,凭预感,我知道那是我爹打来的电话。我对段所说声谢谢政府,段所说,大过年的就不用谢了,本来是不允许犯人跟家属通电话的,看在你爹打了好几次的份上,你就接个,快点儿啊。我扑过去拿起话筒,那头只听见喘息的声音,没有人说话,我“喂”了好几声,那头传来我弟弟的声音,他说,哥哥,来家过年呀……我的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我憋住气,稳了一下情绪,大声笑起来,我说:“弟弟,我在北京**这边玩儿,等过了年,哥哥给你带回家一个大模型。”我弟弟在那边又喘了一阵气,磕磕巴巴地说:“哥哥,不用了……那得多少钱呀。”

    我想说点儿什么,可是我实在是说不出来话了,就这样一个劲地咽唾沫。

    我爹在那头嘿嘿地笑:“大远……大远……”

    我放下电话转身走了,外面下着很大的雪,雪花扑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睛。

    大约是四月份,段所给我们劳动号开会。他说,上面有指示,让大家交代余罪,如果大家还有没有交代完的罪行就赶紧交代,争取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不交代的话不行,因为凡是在押人员不但要交代自己的,还要检举揭别人的,不交代没有好下场,一旦被揭出来,那就是抗拒改造,关小号那还是小的,弄不好还得加刑。说完了就指着我说:“杨远,你先说。”

    我的心里很敞亮,我那点儿事情早抖搂得比水还清呢,我有什么可交代的?

    我回答他:“我没有余罪,都交代清楚了。”

    段所笑得很暧昧:“没有?呵呵,我这可是给你机会啊。”

    我也笑了:“段所,你就是把我枪毙了,我也想不出来我还干了别的什么。”

    段所走了,临走对大家说,都记着啊,有余罪赶紧交代,现在可是严打。

    回到号子,大家都在冥思苦想,叹气声比老贾的放屁声还压抑。我躺在床上把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从头梳理了一遍,梳理得脑瓜子生疼,也没梳理出值得交代的问题。那边,老贾突然跳了起来:“我娘!我得去交代,我还偷了生产队一麻袋地瓜。”我吓唬他:“那就赶紧去呀,这可是盗窃罪呢,一起步就是三年。”老贾慌了,就地放个响屁,鞋也没穿就窜出门去:“报告所长,我有罪,我该死……”第二声“该死”还没喊利落,段所就来了:“咋呼什么?”老贾扑通跪在地下,头磕得像鸡啄米:“政府,我该死,我有罪,我还偷了一麻袋地瓜……”段所哧了一下鼻子,骂了声神经病,转过身来对我说:“你来一下,有人找。”我的心一紧,这种时候找我干什么?眼前一阵恍惚。

    忐忑着拐过监号的时候,我看见了以前审我的那个胖警察。

    他站在值班室门口笑眯眯地冲我招手:“老伙计,又见面啦。”

    “杨远,你认识一个叫宋文波的吗?”还是在那间审讯室,胖警察问我。

    “认识,他是我在废品站时候的一个工友。”

    “你跟他都干过什么?”胖警察不动声色。

    我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在废品站的时候,我俩跟街上的混子们打过好几次架呢……有哪次比较严重?我抬头对胖警察笑了笑,我说,大哥你等等,让我仔细想想。那时候我不想叫他叔叔了,我不是刚来时候的那个没头苍蝇了,锻炼了将近一年,我长大了。我低着头死命地想,从我认识宋文波开始,一直到我家搬去城里,我跟他失去联系为止,想了大半个钟头也没有想出来我和他哪次架打得厉害了点儿。胖警察着急了,用力拍拍桌子:“快说呀。”

    “我想不起来了,”我出溜到地上蹲下,我怕他打我,“要不你给提示一下?”

    “回去坐好了!我提示?我提示那还算你主动交代?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呢。”

    “哪方面的?”我重新坐回铁椅,搓着头皮问。

    “跟我玩‘二八毛’是吧?好好想。”

    “我说过了,我想不起来。”我的心很乱,你直接说就是了,绕什么弯子?

    胖警察眯着眼睛好象在欣赏他的猎物,看了我足有三分钟,起身绕着我转了几圈:“提示一下,盐工俱乐部。”

    盐工俱乐部?这个名字很熟悉,我眨巴了两下眼皮:“是不是我上班的废品站前面的那个?”

    胖警察坐回办公桌,冲我点点头:“我就提示到这里,该你说了。”

    我猛然想起来了。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我正想用我爹的自行车带我弟弟去河底捉蛐蛐,废品站的一个大叔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杨远,杨远,快,小宋在盐工俱乐部门口跟人家打起来了,满身是血……”

    我把弟弟抱回屋,拎着一把菜刀就跑出去了。俱乐部门口一群人在围着什么看,不时散开,不时又围上去,里面传来一阵一阵的踢打声、叫骂声。我估计那里面正生着一场战斗,也许宋文波就在里面。我刹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菜刀抡得风车一般飞转,哇哇叫着就冲了进去……唉,现在想想,那模样肯定傻极了,跟一个武疯子没什么两样。宋文波正操着一根竹竿跟四五个人在玩“挑滑车”,眼看竹竿破成了笤帚苗,人也快要变成死耗子的时候,我来了。那时候我还不敢直接用菜刀往人家的脑袋上劈,只是哇啦哇啦叫着劈人头旁边的空气,即使这样,那几个街痞也吓破了胆,一溜烟地跑没了。我害怕他们去搬救兵或者回家操家伙,二话没说,拖着宋文波就跑,当时的度估计要过刘易斯什么的。我们没敢往废品站跑,也没敢往家里跑,跑到了三里以外的火车站,在那儿躲了大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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