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阁绮户锁清秋 第十一节-《香色愁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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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的,也没有什么好避讳。”陈瑾轩说着无所谓的一笑,站起身来,去沏了一壶铁观音,又回到这张八仙桌边坐下,静静地倒出一杯茶来,又接着说,“我一开始并不知道父亲急着让我离开上海去香港的原因,直到半年后我从报纸上看到上海沦陷的消息,而那时我随身带去的钱大半都已挥霍在了一堆古玩上。之后因为我换租了一套廉价的公寓,家里人又搬了家,就这样,大概有半年没能联系上……不过想想有些坏事也不一定都是坏事,不然说不定今晚也没有这顿年饭。”

    “这样看来,我此时是受益于你那时的不幸的。”方晓苒这话随口的说了出去她才发觉说的有些不该,于是又赶紧的说了一句,“不过古玩终归是比那些花出去的钱要来得有价值的。”

    “那些东西到了最后也是和钱一样的用处。”陈瑾轩端起茶来,却忽然觉着没了品茶的兴致,于是又将那只茶杯悬于茶盘的上方将茶慢慢的倒掉,“为了回上海,那些东西我统统拿去打点了。有时候,我会想,这几年我活着究竟做了些什么。逃离一个沦陷的城市,去到另一个地方,又从另一个沦陷的城市回到曾经逃离的地方。兜了一圈,所有的战争都在继续,而我们这些人不是没完没了的逃,就是坐等战争的结束。我们啊,都是些消极的懦夫,放在哪里都是。”

    方晓苒见着陈瑾轩一脸深沉的说出这番话,虽然觉着他那话里的哀愁,但却又觉着这番话实在是和她印象中的陈瑾轩大相径庭,一时莫名的就觉着想笑,且是克制不住的想笑,直教陈瑾轩有些摸不着头绪,回想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实在是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这时的方晓苒也发觉陈瑾轩正看着她费解的发着呆,可是她越想忍住不笑偏偏就越是想笑,于是一面笑着一面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只是觉着,你忽然说出这么苦大仇深的话来,挺有意思。”说到此她又看了一眼陈瑾轩,于是见着他微皱着眉头满脸困惑的表情,就更是像被人点了笑穴一样,全然顾不上平日的矜持,侧过身去弯下腰捧腹大笑起来。

    陈瑾轩还是头一回见着方晓苒这般不矜持的样子,俨然就像个傻小孩,与她平日留给他的印象简直大相径庭,于是看着她那副样子竟也忍不住的笑起来。

    就这样,这个年夜,在这冷清的石库门里终于是传出一阵热闹的笑声,只是这笑声也与别家传出的笑声少有什么不同,都不过是太久的沉郁迫人无奈于苦中求乐罢了。

    翌日年初一,时过正午,卓依伶便到陈家拜年去了。

    只是张妈出来开门的时候,一面将她迎进去,一面告诉她说,“老爷一早就出门去了,太太上午倒是在家,只是吃过中饭也出去了。您先在客堂里坐一会儿,我去叫子曦少爷。”

    “不用叫他了。”卓依伶说着已然走过天井,进了楼门,朝陈子曦的房门看了一眼,又笑了笑说,“只怕他这时候还在睡觉呢。”

    张妈于是也笑着说了一句,“那您坐一会儿,我去给您沏茶。”

    卓依伶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刚要在客堂的沙发上坐下,一时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站起身走出客堂向张妈问道:“瑾轩昨天回来了吗?”

    张妈听见卓依伶问她话,于是把煮水的小壶放在炉上,从灶披间里走出来回了她一句,“瑾轩少爷昨天没回来。”

    “是吗……”卓依伶听着张妈这话,忽然就莫名的生出几分惆怅,俨然失魂一样的回到客堂里,刚坐了一会儿,就又耐不住的站起身来,朝着走道说了一声,“张妈,我先走了。”

    “不多坐一会儿了吗?”张妈说着看了一眼炉上那壶仍未煮沸的热水,解下腰上的围裙走出灶披间跟了出去,生怕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怠慢了卓依伶,于是又试探地说了一句,“太太兴许就快回来了。”言语间还特意看了一眼卓依伶的脸色。

    卓依伶于是平和的一笑,告诉她,“我去看看瑾轩,晚些时候有空再过来。”说着便出了门去。

    张妈这才放下心来,将她送出门外,待她走远了,这才又走回门里,正要将墙门关上,陈子曦却拿着外套和围巾从房里匆匆的跑出来,大咧咧的喊了一声,“张妈,我陪依伶姐出去一会儿,爸爸妈妈回来你帮我告诉他们一声。”说着就已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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