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划粥割齑-《女帝》


    第(2/3)页

    按理说,这本是好事,可坏就坏在了韦秀的资质上——他若只是个普通人,即便读私塾,给先生的束脩也不用多少,将来做个小吏也好,做个私塾先生也罢,养家糊口,回馈家人,也就是积年的功夫。偏偏他天资惊人,段乡绅一看,觉得他不能被埋没,非要送他去名士那里读书,想尽一切办法,发动各种关系,找到了一户勋贵人家办的族学,凭着七拐八拐的远亲,好容易才进去。

    勋贵人家的族学,束脩自是不菲的,不仅如此,光走路磨坏的鞋子就是一笔不小的消耗。段乡绅看见他披星戴月,早早等候进城,晚上又走十几里才能回家,晚上还要彻夜攻读,心下担忧,决定给他在长安赁一间宅子。

    段乡绅的家境虽颇为殷实,可人丁也渐渐兴旺,韦秀一看,侄儿侄女们渐渐长大,姐姐的嫁妆也在攒,自己后头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再这样供他下去,便要短了其他人。虽说哥哥姐姐们都没有怨言,顶多是嫂子们私下说几句,可他心里愧疚啊!如此一来,他岂不是附着在段家身上的血蛭么?刚好,他年纪也渐渐大了,可以做一家之主,在官府立户。再说了,他父亲这一脉,只有他一个儿子,总不能绝了嗣吧?他便对继父提出,拿回姓氏,归了韦家,也好减轻段乡绅的负担。

    他的心结,段乡绅是知道的,叹了一声,还是同意了,却令他好好读书,丁税由自己出。韦秀推拒许久,终是怕再次刺伤继父,含泪受了,却不肯再要任何别的资助。他这五六年求学,每日煮粟二升,待之冻结,将之划成若干块,和着几片野菜碎屑,便是一日的粮食了。也不是没有好心的同学,给他带些好东西改善伙食,他虽受了,却不动一丝,唯恐自己再入奢境,咽不下粗劣的饭食。

    若不是韦母声泪俱下,段乡绅殷殷期盼,说“你若功成名就,咱们一家的日子也更好”,想到段家家境虽不错,却没有一个做官的可以庇护他们,韦秀也不会放下自尊,厚颜上苏家拜访。

    苏家的冷待,韦秀自然看得出来——茶水一杯杯地奉上,奴仆们皆眼观鼻,鼻观心,硬生生坐了几个时辰,却没半个主事的人出来,哪怕只是将他们打发了都好,如今……又有这么一出,虽被秦琬解围,可他竟破天荒流露出几分胆怯。

    士庶之别,有若天壤,他早有所感觉,却未想到勋贵之间的三六九等也这样分明。再听得“县主”,猜到为自己解围的是哪一位,想想对方的父亲在士林间的名声,被文人推崇和百姓推崇的程度,实在有些……怕被误解。毕竟他在段家长到十余岁再归宗的事情,虽被一些人推崇,却也被另一些人鄙夷。可无论后者怎么说,也没有谁拿他和赘婿做比较。

    自古以来,赘婿就被人看不起,不仅要在妻子家吃住,还要改了妻子的姓氏,说得好听一点是吃软饭,说得不好听,活脱脱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世间到底是男人当家做主,在绝大部分的人心里,女人是传宗接代用的,男人却要建功立业,方显本事,未免瞧不起这等“阴阳颠倒”之举。但凡有些心气的男人,都不愿做赘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说韦秀和赘婿的所作所为一样,实在太侮辱人了一点。

    正当他踌躇不前的时候,秦琬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带着侍从,越过跪着的使女们,刚好要过这个转角。陈妙一个箭步冲上前,阻止众人行进的步伐,秦琬“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韦秀,又回头看了看,明丽的面容上登时露出几分不屑,轻声说:“原是如此……”说罢,望着韦秀,问,“你可带了文章来?”

    韦秀被她气势所慑,下意识地说:“带了——”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又带了几分尴尬。

    “取来吧!”秦琬半点不含糊,很自然地伸出手,“给我看看。”

    如他这般出身的人,家中自是优先供着男丁的,不说作践女子,也有几分轻视。在他们眼里,女人再怎么当家做主,也是管家理事,针凿纺织,伺弄庄稼,喂养鸡鸭很有一手,再加上性子干练泼辣,旁人不敢得罪。论起识文断字,那真是男人里都难找到一两个,遑论女子。故韦秀一开始竟有几分没反应过来,随即就笑自己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高门大户,哪里是他们这样的寒门比得了的呢?尤其是皇室……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