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惊风乱飐芙蓉水 节五:会盟-《天啓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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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五:会盟
九月廿六,凤阳凤凰山麓。
此时为辰,天和气清,有风微凉。山下大院,院中古柏森森,虬枝铁干,翠羽苍髯。院内安设茶点,众宾云集,仰望凤凰之山,只觉山尖在天心,万木在侧,纤翳不生。
明太祖朱元璋取意凤凰山之阳,故名凤阳府。苍南派会盟凤阳,得当朝九千岁恩准,锦衣卫众与凤阳府役亦巡戒左右,不敢懈怠。苍南、锦衣卫护严谨、安排周虑,足见严松与魏忠贤对这会盟大会重视程度,不言而喻,同时也表明了,他二人此番会盟所图,必是惊天之事。
六合拳马兴德、广陵剑楚岱等江南各派掌门均携数十门徒齐聚于此,也有不少江南无门派的名宿及其子弟。大院内熙熙攘攘,或坐或立,或饮或谈,不一而足。
便在此时,院外有人吆喝:“湖南神拳门掌门孙百盛老师携弟子入会!”马兴德与楚岱等见是旧识,纷纷起身相迎。金刀门郑菁等人却是不见,想是掌门之位至今悬而未决。片刻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数派人马。
应是人已到齐,苍南仆佣引着各派人士于院中看座。大院虽宽,但这七八百人齐聚其间,竟也显得拥挤,若算上院外衙役、锦衣卫等,会盟者,只怕有千人之数。
只见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许显纯与南镇指挥杨寰大马金刀坐在院中老佛殿前,殿门已被封闭。其左右却是长天庄主童雄与孤鹜庄主宇文臣等苍南派好手。依官衔而言原是许显纯为大,然而会盟之主当是严松,此刻却不见他的踪影。众人心想:“这苍南派掌门好大的架子,他身为会盟之主,竟要我们这许多人来等他么?”
各人依门户坐立,窃窃私语。
九月廿六时已近立冬,气候见冷,此刻新阳初照,却透着一股暖意。许显纯站了起来,朗声道:“请诸位静听许某一言!我江南群雄齐聚于此,承蒙武林同道看得起,前来观礼的也不少,大出许某与严掌门意料之外,诸般供应,似乎颇有不足,招待简慢之处,也请各位多多担待。”
群豪回礼。许显纯道:“想我江南武林向来同气连枝,早已亲如一家。然今时不同往日,江湖时局动荡,累出事端,而我武林形如散沙,未能统一号令,成于气候。九千岁以为,蛇无头不行,当择一武林盟主号令群雄,统率江南,效命朝廷,以备大患来临之时,可以抵御。”他顿了顿,指向苍南人众:“今苍南派严掌门苦心孤诣,深明大义,极力促成此事,实乃一件无量功德。望诸位掌门莫要以一己之私,坏众人之益,许某在此先行谢过了!”接着一名锦衣卫递酒,许显纯一饮而尽,大声道:“诸位请!”
各大掌门唯唯诺诺,却不饮酒。童雄与宇文臣对视一眼,齐声道:“各位掌门均不饮酒,莫非对我苍南派有何不满么?”许显纯哂笑道:“非也非也,众掌门是对会盟之事尚有疑异。不妨不妨,如有异议,但说即可,我锦衣卫又岂会强人所难呢?”只见他左手一招,院外立时又多了百来号人,不少耳聪目明者,更是发觉了大树枝上皆有弓弩手潜伏。看来如若不从,这佛前大院,便要有一场血雨腥风了。
许显纯哈哈大笑:“现今可还有疑问吗?”众掌门无奈,各自举碗将酒水饮尽。门下弟子虽是愤怒,却不敢吱声。
忽听院中有人冷冷地道:“我衡山派亦份属江南武林一脉,各派亲如一家,则是大幸,然老朽对许先生武林盟主之论,却深不以为然。”众人大奇:“这人是谁?竟然如此大胆,去捋许显纯的虎须。”皆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七旬老者,身上衣裳破旧,却甚洁净。有认得的偷偷道:“这可是衡山掌门青羊老丈啊!”
许显纯冷笑一声:“嘿嘿,青羊老兄何出此言?”
南岳衡山共来了三十余人,均穿红衣,掌门青羊轻拨胡琴,缓缓唱道:“想秦宫、汉阙,都散了衰草牛羊野。不恁渔樵无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三分半腰折,魏耶?晋耶?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不争镜里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莫笑巢鸠计拙,葫芦提一向装呆。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竹篱茅舍。”
众人大抵是习武之人,并不明这曲中之意,但听这老丈沙哑着嗓子低吟浅唱,竟都生出一股悲凉之意。
青羊这曲,原是截取元代曲状元马致远所作的《双调夜行船·秋思》。这曲子不说其他,单道出了兴亡之悲、功名之害,所谓名表青史、功垂不朽皆乃虚幻,浪花淘尽了多少英雄,千百年来,还不是只余下一抔黄土?功名如此,生死亦如此,什么武林盟主,什么江湖仇怨,到头来,还不都是夕阳西下,一曲长歌。至于“莫笑巢鸠计拙,葫芦提一向装呆。”句却是借着马曲,暗讽许显纯巧意做作,众人自装痴傻,倒不如断了这利名是非的念头,回那竹篱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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