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诗人与贼人-《北京梦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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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们回到住处,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长头年轻人坐在家里的沙上,用陌生的眼光四处打望。
平时这家袁正不经常回来,偶尔回来一次便拉着我俩出去吃喝。多数时间只有我和杨尘君在,我们每天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这脏哥们儿在我们这屋里一坐,顿时有大姥姥进大观园的即视感。
杨尘君介绍我说:“室友曾小宇。”
他站起来伸手过来跟我握手,说:“我的笔名叫兰亭子,游吟诗人。”
历来对“在路上”的人比较感兴趣,比如高中时的于越,他们不仅能想而且胆大,敢做。我这种人满脑子的浪漫花絮和天马行空,却不敢付诸实践,只能天天做浪迹天涯的白日梦,纯属意淫的主。
中世纪,人们总是把流浪的观念和身为麻风病患、社会及道德上的贱民这些可怕的事联想到一起,那个时候,爱自由的人都要被麻风病,逮到了就被弄死。
流浪者回应的不是惯常的逻辑,而是大胆无畏,代表着改变、前进,而不是故步自封。﹎8﹏w·w·w`.-y=a·w-e=n·8`.-c-o·m
在我看来,流浪的人都患“麻风病”,这“麻风病”就是对现实生活的不满,还有浪漫情怀和理想主义。
诗人头花白,脸忧郁,脸上不知道是长的雀斑还是污垢,脏脏的。
颧骨很高,不服从地从脸庞上凸起,似乎抗议着世俗教条,又有几分玩世不恭。一说话一嘴被烟熏得黑的牙齿暴露无遗,乍一看像野生梁朝伟。
野生梁朝伟抱怨说现在没有诗了,写诗的人应该去西藏。
诗人问我喜欢读诗吗,我说:“只喜欢读古诗词,现代诗在五四时候出现本来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它起到了抗议旧文化的作用,一方面却急功急利地夸大了社会功能,把诗歌的艺术性抹杀了,所以现在见人都能当诗人,随便说句口水话多打几个狗屁逗号就是诗了,既没有韵律与格式,也没有思想和情怀。”
诗人“哈哈”大笑,过来跟我热情地拥抱,老子差点没喘过气快憋死了才放开。他自嘲地说:“那我就自作多情一回吧。”
诗人从他的破背囊中拿出了一本诗集,叫《朝圣》:“这是我自费出版的诗集,见笑了。”
我接过诗集说:“谢谢,一定会好好拜读。”
我翻看着他的诗集,他此时已饿疯了,拿过杨尘君买的猪蹄毫无芥蒂地狂啃起来。
啃完之后也不擦手,从口袋里摸出软装的廉价大前门烟盒,手指伸进烟盒探了探,现空空如也,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杨尘君说:“你等一下,我去帮你买烟。”
诗人连忙拒绝说:“杨兄不必客气,这天寒地冻的,我等在这屋里聊天已是机缘巧合,不吸烟也罢。”
我们跟兰亭子兄聊高兴了,谈到了拜伦、雪莱、普希金、泰戈尔,谈到了郭路生,又谈到了北岛。
诗人四处流浪,知己难觅,遇到我们不能自已,真情触动,深情地说:“在一个物质生活相对丰富而精神生活相对贫弱的时代,在人们躲避崇高而自甘平庸的社会里,诗人使我们卑劣与渺小。诗人的孤独、绝望、反抗是社会的良知,北岛他们可以骄傲地称自己为诗人。”
杨尘君在旁边听得入神,撑着个脑袋说:“那个年代还有理想和信仰,我们现在信什么?想想这代人相当悲剧,虽然吃喝不愁,但精神饥渴难当,有理想的人反而被视为怪物,这个社会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我们只喜欢娱乐和嘲讽,不喜欢崇高和伟大。”
“罗曼·罗兰说,伟大的心魂犹如崇山峻岭,不是普通的人类都能在高峰上生存,但一年一度他们应上去顶礼。在那里,他们可以变换一下肺中的呼吸,与脉管中的血流。在那里,他们将感到更迫近永恒。以后,他们再回到人生的广原,心中充满了日常战斗的勇气。对于我们的时代,这是金石之言。”诗人的普通话极不标准,却灌满了土地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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