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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已经商定，大家没有异议，喝会儿酒，吃了饭，说几句好听的，再喝上一碗水，点上一支烟，就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舅表哥到洞房里压床头去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李志青全家八口人。没有别人，全家都拿着板凳围了过来。

    夜已经深了，这里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李志青的小妹妹李志玲，这几天又是烧水，又是做饭，忙忙活活的，可能是有些劳累，她忽然站起身来，那身子无意间晃荡了一下，她不禁打了一个哈欠。她用右手轻轻的拍了几下嘴唇，然后说：“哇，睡点觉去吧，明早还得迎那‘撅嘴’嫂子呢！”

    李志新听妹妹这么一说，马上就来气了，他提起右手指着她点点划划的说道：“嗯，你不撅嘴呀，长得也就比猪八戒稍强点！”

    妹妹李志玲听三哥骂她，那瞌睡虫立刻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瞪起了一双大眼睛，朝着李志新就吼道：“我说的你吗？你是着的哪门子急呀？”

    李志新的脖子上立刻青筋暴跳，他龇着牙齿也大声吼道：“我知道你没说我，你说她也不行！”

    “就行，就行，就行！我说的就是撅嘴驴子，谁也没说！”

    李志新发怒了，他突然站起身来，那大大的右手搧向了妹妹的左脸。在座的都听到了那响亮的巴掌声，随即是那细腻的啼哭声和着那粗暴的吵闹声。夜很静，这支喜悦前奏的曲子，是那么特别的响亮，是那么特别的难听，是那么特别的忧伤！这支曲子旁若无人，从这里出发，头也不回的一直向前奔去，向前奔去，走出老远，老远……

    大哥李志青过来劝架，老三李志新就挺着胸膛跟他吵，说是他偏向了妹妹。李志青见李志新蛮横无理，无理取闹，他气从心头出，出手就朝李志新的后背上搧了一刮子。这李志新也毫不示弱，不管三七二十一，那手掌“噼噼啪啪”地，像雨点儿似的，就拍在了大哥李志青的身上。

    李志青觉得很委屈，他就朝父亲说一句“你看，你看……”

    父亲对李志青甩个脸子，气呼呼的说：“你看啥？乌嘴骡子换了个撅嘴驴，我日娘，要不是你给志新定了这门亲事，你说还有这事？你别看了，我日娘，啥也别说，就怨你！”

    李志青本来请一家之主说句公道话，他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又招来了埋怨。

    其实，李志新的这门亲事，要说怨李志青也能说得过去：李志新原先找了一个对象，那女人人高马大的，身体很健壮。他俩才处了有一年，那女人满脸的黑星子就多了起来。特别是那嘴边的，更多了，更大了，更黑了。这女人本来就不是多么好看，现在真成了他父亲所说的“乌嘴骡子”。李志新经不住别人说，心里也嫌她长的丑。没用几句话，他俩就分道扬镳了。

    后来，舅表哥给他提了这门亲事，又约了女方的一个亲戚做媒人。说媒，媒人得成对，成双成对嘛，吉利！

    这地方的年轻人，找对象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小相、大相、定亲、换盅、领证、举行婚礼。这些套路当中，“小相”最为关键，这一炮只要响了，往后一般不出哑炮。当然，这说的是一般，特殊情况也有。

    李志新和王庆芬小相时，是大哥李志青陪他去的——这是父亲的安排，不能不从。媒人怕李志新不好意思回答，就让李志青去问他。其实，这李志青就好比是那织布的梭子，来回的跑，来回的传信，就这么个角色。

    “志新啊，找对象可不是买个三斤韭菜二斤葱的，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情，你得好好地长住眼才行啊！你再看看，这女人到底行不行？”李志青最后问弟弟。

    谁知，这李志新对大哥说的还是那句话：“你说行就行。”

    李志青听了三弟这句囫囵话，心里就在犯嘀咕：我如果替他应了，那挑剔的父亲要嫌这女人长得丑怎么办？我如果不应，以后三弟要是找不上对象，或是找的还不如这一个好看怎么办？李志青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就再问李志新。同样，李志新回答的还是那句话。

    李志青别无选择，就给三弟答应了这门亲事。

    就因为这，那父亲埋怨了李志青不知有多少次。李志青从小就怕父亲，任凭老人家去埋怨，任凭老人家去叫骂，他总是夹着尾巴，连个小小的小屁也不敢放！

    全家人好歹挨到了四点，李志青就爬上了拖拉机。可是，这拖拉机不知是故意找事还是怎么的，它就是打不着火。那拖拉机司机看看天色渐渐地发亮了，心里就有些着急了——因为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晚。唉，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恰遇打头风啊！你看，那位拖拉机司机找找这里，摸摸那里，急得那古铜色的脸上冒出了汗珠。李志青不懂这个，他跳下拖拉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会儿凑近瞅一瞅，一会儿躲到远处去。没办法，那拖拉机司机只好让李志青去喊人。那时候村里人还没有起床，李志青一家人不管那女老少就得全部上阵。那拖拉机好容易被推上了埃头去，司机借着下坡一滑，那拖拉机才“咚咚”的打起火来。这时候，拖拉机是农村最快的、最好的、最时髦的接客交通工具。那拖拉机司机是位年轻的，是本村的，还是邻居。他看看天色有点亮了，就加足了马力朝前开。

    那拖拉机开到了新媳妇家的大门口，车子没有熄火。那拖拉机“扑腾扑腾”地不停的响着，李志青的耳边，朦朦胧胧的听着，亲戚家的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听院子外面有人喊：“赶快走，拖拉机来了！”

    不多时，那院子里涌出来许多人：有搀扶新娘子的，有手拿红毯子的，有肩扛绾着绳子的扁担的，还有一位跳着高儿骂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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